挽月忍俊不禁,“傻南星,我想送他刀,不是为了以此交换。而是那日人家救了我们主仆二人的性命,我却绑了人家,还吓唬他,他也不怪罪。我这是当赔礼道歉呢。”说罢,她又冲南星挤挤眼,“再顺便讨一本诗集不行么?听说他的诗词,亲自写的那种,在江南已经卖到高价了。还有传闻他画儿画得也好。不过依我看么,在江南,论书画,谁也及不上我舅舅。这回到了京城,我倒要看看,在北地,是他的纳兰词有名,还是我舅舅的《云壑烟滩图》惊世。”
掌柜的闻言愣住了,刚要打断解释,被门口悄然站着的一个人浅笑着摆摆手制止。他慢慢走了过去,佯装拿起一把宝刀端详。没想到,竟然能在此处碰见王时敏的外甥女。
掌柜的是个人精,哪能不明白,于是对挽月道:“不好意思姑娘,这刀已经有主人了,是这位公子先前订做的。”
挽月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看刀,没发觉店里又进来一个人。这人身量很高,墨蓝杭绸直缀,手里握着一把长箫,面目温润俊朗,一双多情桃花目正带笑意看着自己。
“这是您的刀啊?”
“嗯。”
“我知道这样说可能不太合适,冒昧问一句,小女子可否夺人所爱,我出双倍价钱要您这把宝刀。实不相瞒,我对这刀一见倾心,想赠我的救命恩人。”
“哦?方才在下进来的时候,偶然听见小姐讲话。莫非小姐的救命恩人是纳兰明珠家的那位公子?”
“正是。”
“哦。”对方恍然大悟,旋即一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姑娘如此知恩图报,那再下岂有不成人之美的道理?”
“多谢公子!扎克丹,给银子,双倍!”
“不必了,原价给就成。”他笑了笑,在心里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胆子冒充我的名号,招摇撞骗小姑娘。
第6章敏鸢
日头已西斜,将墙角一盆兰花的影子投到墙上,仿佛名家作的君子图。
扎克丹看看天色,心道:这会子估摸着就算额尔赫把救兵老爷搬回来,大爷和大奶奶也早该回来了。也真是寸!二小姐回来的时辰比原先传信的要早也就罢了,怎么偏生一大清早的大爷、大奶奶都被支出去了。别都是大小姐干的吧?
待老爷回去,定然又是轩然大波。
扎克丹叹了口气,好心出言提醒道:“二小姐,天色不早了,要不咱回去吧?老爷合该回来了。”
“好。”
望着姑娘即将要离去的身影,纳兰容若实在于心不忍对方被蒙在鼓里,于是从身后叫住了挽月,“姑娘留步!”
挽月闻声止步,不解问道:“公子还有何事?”她立马想到这刀,莞尔一笑道:“公子不会后悔把刀让与我了吧?君子买卖如同下棋,落子无悔哦。”
纳兰容若哑然失笑,“怎会反悔?只是有一桩事,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对姑娘道出实情比较好。我刚刚进店铺时,不小心听到姑娘同她们对话,说您要赠刀的那个人是纳兰容若,敢问可是内务府总管纳兰明珠家的那个?”
“正是啊。”
果然如此,容若无可奈何地笑着摇摇头,“在下纳兰性德,字容若,小字冬郎,家住德胜门鸦儿胡同,家父内务府总管纳兰明珠,您若不信,可让管家带着您,随我过去打听。”
若是原先,挽月知道站在自己眼面前的是活生生的著名清代大才子词人纳兰容若,恐怕高兴得要说不出话来了。可现在听到这个消息,无异于大夏天的当头一盆深井水,浇得她眼前一黑,头脑嗡嗡外加耳鸣。
她遇上骗子了?
她怎么能遇上骗子?那与之同行的叶克苏少爷,可是来过鳌拜家的呀!额尔赫都认识,他做事那么滴水不漏,怎么可能弄错呢?
可眼前这个人,既然都能一口气报出家门,且不怕她们去打探,也不像作伪。那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身后的掌柜也作证,“姑娘,我方才就想说来着,这位就是明珠大人家的公子,我还以为您二位认识呢!”
挽月的心中升腾起一阵怒火。
扎克丹尚不明白一路上发生的事情,但也觉得自家二小姐脸色不大好看,遂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这是遇上什么事儿了么?无妨的,没有老爷解决不了的事儿。”
挽月定了定神,恢复平静同真正的纳兰容若道:“对不住,这里头可能有误会。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要不我请您喝杯茶吧,答谢您成人之美。”成个鬼!亏得她还念及恩情,想赠刀与那个满口胡言的骗子,现在她只想给他一刀!只怕她那把佩刀,也是被他给捡去了,也是故意不还。
到底有何居心?那叶克苏少爷为何又要同他沆瀣一气、替那人遮掩?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叫卖声络绎不绝。挽月喜欢京城,这里的每块砖瓦似乎都在诉说故事。台上说书的人正在讲岳飞传,酒杯里斟满了玫瑰露,各色瓷盘里放着西瓜瓤拌的细冰、赤小豆浇头的甜酥酪、金桔搓的团子、干草兑了薄荷煮的莲心汤。
纳兰容若将箫放在桌子上,“这么说,姑娘其实也并不确定佩刀是否被那位‘纳兰容若’公子拾走?”
“是的。”
“那您当时回去找了吗?”
挽月:“我让管事去找了,当夜未寻得,连中刀的人身上也搜了,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