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对荣嫔这种细致的关怀很是受用,但受用之后,今儿来钟粹宫的缘由便又浮现在他脑海中了。
他平日朝务繁忙,朝堂上的事就有够他烦恼的了,自然不会喜欢再为后宫女人的鸡零狗碎烦心。所以,这些年能长久得宠的,
基本都是相对来说比较省心的。
或者说,就算是装也要在他面前装作省心的。
马佳氏虽并不算是绝世美人,却也是眉眼温婉,柔美可人,性子又柔和体贴,是个十足十的小女人。康熙早年间最喜来她这,盖因她能给他一种家的感觉。
是什么时候他渐渐开始来得少了呢
大概是,他们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夭折的时候吧
承瑞是他真正意义上的长子,他曾满怀期待地迎接这个孩子的到来,着小家伙第一次睁眼、第一次叫阿玛、第一次走路然后,他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丧子之痛。
马佳氏这个当额娘的可以痛哭出声,可以悲伤到昏厥,可他不能。
他不是承瑞一个人的阿玛,他是大清天下的君主,是天子,是刚刚亲政不久的不能泄露一丝软弱的少年皇帝。
即便丧子之痛几乎让他痛彻心扉,他也不可能像马佳氏那般哭嚎。
子嗣一个接一个的夭折,光是他和马佳氏的儿子便接连夭折了四个,或许是出于宫里流传的马佳氏无福的说法,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贵为天子却连他们的孩子都保护不好、无颜见她,他便渐渐来的少了。
“皇上”见他愣神,荣嫔起初没有说话,略等了等,摸了摸茶杯壁,感觉茶水温了,才出言提醒道,“这个温度正好,再凉一些就该伤身子了。”
康熙接过茶杯猛地灌了一口。
今年新产的上品六安瓜片,茶香四溢,喝到他口中,却只能尝到满满的苦味,苦得他眼眸发酸。
“朕查到了图门氏背后的主使了还有当年赛音察浑的病故”他只觉嗓子艰涩,十分艰难地开口道。
图门氏是钟粹宫西配殿住着的一个答应,进宫多年却鲜少侍寝,认为是荣嫔这个主位做的手脚。前阵子胤祉得天花,便是她买通了奴才放的天花痘痂,被买通的奴才还没进慎刑司便将她供认了出来。
对于这个结果,荣嫔本就半信半疑,现在来,果真还有幕后黑手
荣嫔手上的茶杯“咣”地一声掉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
茶叶和茶水溅到她的衣摆上,在浅碧色料子上渗出了难的痕迹,显得格外明显。
“是谁”她直勾勾地盯
着康熙的眼睛,面色惨白。
“张氏。”康熙没有躲闪,同样直接地回视她,“准确说,不是主使,她一个常在还没那个能耐使唤得动图门氏,图门氏身边的大宫女是张氏的人,被买通的那个奴才也是。”
尽管曾育有大格格,张氏的位份也仅仅是从答应涨到了常在而已,倒是母以女贵,得享了贵人的分例和待遇,就连去慈宁宫请安也有她的份儿。
大格格夭折以后,张氏的分例和待遇也没有因此改变。
“赛音察浑的病,张氏也掺和了一脚。”思及逝去的儿子,康熙向来挺得笔直的脊背微微塌下来,薄唇紧抿。
怎么会是她思及之前一同去慈宁宫请安时张氏脸上淡定的表情,荣嫔险些咬碎牙关,顾不得其他就要冲出去找张氏质问。
康熙一把拽住她,道“庶妃张氏已经病逝。”
意指,张氏不光被处死,还只能以无品无级的庶妃规格下葬,而不是像宫中惯例那样,以高出位份两级以上的规格获得死后哀荣。
闻言,荣嫔心气一下子便泄了,直接瘫坐在地,掩面而泣“我的赛音察浑,我的赛音察浑再也回不来了啊张氏该死该死”
即便张氏死了,还死得一点都不体面,那又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