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氏本想再分辨几句,却见元昌盛已拉着她手退席,当下不再多言。
既是元帝发话,叶远山自是不敢违背的,他向太子夫妇,叹口气咬牙:“臣惭愧!不能护皇长孙殿下周全,事发突然,天流镇上游盘蓄大量积水,山体无法承受,形成了山崩,殿下为护百姓被洪水卷走,臣派人暗巡月余,殿下依旧毫无音讯。”
一时间宁安殿中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像被点了哑穴。
傅氏猛然起身冲到陶禧面前,嘴角扯了又扯也未挤出个笑,声音颤抖还带着几分讨好:“陶禧你说,方才叶将军所说不是真的!对不对?”
她发疯一般摇着陶禧,声音近乎哀嚎。
陶禧终是憋不住,哀嚎着匍伏在地:“娘娘节哀!叶将军带人在安临府下游诸府县寻找月余,最后只在连江县当铺中找到了殿下所穿衣衫,那人说是在连江县下头申江镇乱葬岗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待到我们赶到申江镇,那乱葬岗中尸体早已被就地焚烧。还有这个……”
他颤颤巍巍从怀中掏出块玉佩,双手呈给傅氏:“还是我眼尖从那捞尸人腰间着的,他说是从尸体上扒拉下来的,但具体是哪具尸体他也记不清了,可奴才却认得……”
“啪嗒……”眼泪从脸颊滑落,恰好滴在那块温润的羊脂白玉上,连一秒都未停顿便消失在淘禧掌心。
傅氏呆呆了半晌,却不再哭闹,只默默回头去元昌盛。
“娘娘……娘娘……”林嬷嬷上前去扶,被傅氏推开,她踉踉跄跄好半天才站起身,走向元昌盛,却只觉眼前渐渐发黑,双膝一软,“咚”一声瘫倒在地。
元昌盛回神,匆忙起身去扶,傅氏缓缓抬眸,眼泪不住往下落,空洞双眸突然燃起一丝希望:“夫君……他们是不是在骗我?顥儿好好的?又怎会死?他才二十岁,他还尚未娶亲啊!”
她忆起子面容,锥心刺骨,悲伤欲绝伏在元昌盛肩膀嚎啕大哭。
元昌盛也是痛不欲生,可他并不敢像傅氏一般表现出来,只偷眼去元帝。
元帝倒吸口气,无力摆手,屏退众人,由苏忠搀站起身走到叶远山面前:“好孩子,你……跟朕说说当时情况如何。”
叶远山拱手:“殿下为保全天流镇与安临府百姓,提前命百姓撤离,又通知下游诸府县疏通、修缮河道,领兵驻扎在安临府上游天流镇。事发之时,天流镇已连下两月大雨,殿下将从安临府带出的军队一分为三,分别驻扎在上、中、下游,派人时刻巡防。”
“当夜,殿下发现山体异常派人传令,令我等率兵速速离开,否则……”
元帝颓然靠龙椅上,良久无言。想当初叶大哥与危险之中了救了他一命,而如今却是颢儿救了叶大哥的孙子。他仰天长叹:“你们说找到了顥儿衣衫,呈上来给朕罢。”
陶禧兀自起身,从内侍手中接过木托盘递给苏忠。苏忠见那托盘之上青衫也是一愣,低头呈与元帝面前。
青衫显然已打理过,衣料工艺都是宫廷技艺,非常容易分辨,元帝只一眼便摆手叫人撤下。只要沾染过尸体,即便再用香熏也无法掩盖那种气味,他太熟悉了。
他元明达自诩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哪怕坐上皇位也是广施仁政,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现如今国家日渐强盛,百姓安居乐业,他那些一起打天下的老友哪个不是儿孙满堂?可偏偏他子嗣凋零?他已入暮年,余下日子能有多少?元帝轻轻抚摸着扶手两端的巨龙,垂下眼眸。
元帝领着几人离去后,殿内有皇后周氏坐镇,众人推杯换盏,是一派祥和喜乐。可元煦川抬眼,见元澈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张表侧身与叶云深不知再说些什么;三公主没有一丁点儿讶依旧自斟自饮,仔细一瞧她嘴角似乎还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而那个提前退婚嫁人的傅家二小姐,似乎还长舒了口气,再去瞧忠永侯二房一家,似乎对先前殿中发生之事不敢兴趣。而向来稳重的忠勇侯,眉头紧锁,不停向殿外张望,心中顿时明了。
“母亲!”大殿之上,三公主笑着向周氏拱手。
“景宜何事?若是有什么要问的也要等你父亲回来!”
三公主却难得没有再问,只笑道:“母亲,我家那两个小的昨晚就一宿没睡,今个儿又折腾了一上午,已然是熬不住了,女儿想带她们先行告退,回去好好休息。”
周氏侧目,见裴楷趴在桌案上眼神迷离,而裴韫慧早已睡着正由裴驸马抱着,当下松了口气:“是啊!难为两个猴儿起了个大早,现下都没了精神,快带孩子们回去好生休憩罢!”
话罢,又向另一旁元澈,见元长福窝在陆氏怀中没了声响,想来也是睡着了,便温声道:“澈儿,你家娘子现下有了身孕,莫要叫她累着了,这‘挑菜宴’也接近尾声了,若累了也先回去罢!”
元澈起身谢恩方牵着陆氏告退了。
田佑家暗暗扯了傅婉凝手:“夫人,你瞧先前那叶将军的表情,该不会你那位表哥殿下有什么不测罢?”
傅婉凝莞尔,拉田佑家手到自己小腹上:“表哥如何又与我何干呢?原与谁结亲也不是我能做主的,不过现如今我总算是求求仁得仁,求己得己了。”
田佑家挑眉,手掌来回摩挲着女子小腹,满意点点头。
东宫内,傅氏伏在元昌盛肩膀嚎啕大哭,发髻乱了,妆也花了,娇美容颜上泪水纵横,胸前衣襟上早已湿了大片。元意欢跌跌撞撞冲进屋内,见状便知消息不假,当下扑进傅氏怀中痛哭流涕。
傅诗云站在门外也是心中悲悯,她不愿嫁给元顥是真,可表哥是那样好一个人,上天为何这般残忍?太子与姑母只有一儿一女,现如今这皇位如无意外肯定要落在元澈身上,可那样姑母会愿意吗?
忽然傅氏表情极度扭曲,双手紧紧捂住小腹,额头上不停有大汗滴滴下。
“母亲!母亲!”元意欢伏在傅氏身上,不停呼喊,可不过瞬间傅氏便栽倒在地。一直抱着傅氏的元昌盛抬手,却见自己衣袖已被血迹染红。
“啊!血!血!快传太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