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许德妃松手把孩子交给宫人,看着沈皇后又露出她初进东宫时那种大方典雅的微笑:
“皇后娘娘,要怨就怨咱们都嫁错人了。”
听在众人的耳朵里,只觉得她是在怨君王薄情。可说来她作恶太多,手上的血,也不全是为了皇上才沾上的。
李福贵只觉得孩子可怜,不觉得她可怜,等到年底小长安莫名其妙染上天花,李福贵才明白过来——许德妃说那句话压根不是在怨,更不稀罕他的可怜。她和她姑姑早在先帝刚驾崩时就留了着一招后手,不过想着几时出招才能叫皇上最疼。从前留中不发,大约,或许,还念了一点点情分。
她自己在小长安染病的第二天,就着一袭华服三尺白绫悬梁自尽。两岁的小长安,话都没学会两句,就这么生生断送在宫墙里,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权力斗争添上最后一抹血迹。
二皇子一殁,朝堂上,沈家的门生无非是觉着皇上总得给个补偿,大事小情的,总要隐隐约约抬出沈皇后来“不看僧面看佛面”。给汴州沈太守说情的折子,也就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皇上的御书房里。然而皇上是什么人,上元节晚上刚拭去沈皇后脸上的泪水,亲手把小皇子放进棺椁,上巳就下旨请老丞相告老回家颐养天年。沈太守斩首示众,家眷没入内宫为奴。
三个月后,沈老丞相归天,皇上在未央宫外站了一夜,天亮的时候,淑妃走出来,叫人把一个箱子抬到永安宫去,对皇上说了两句话:
“她说,她知道,不是你,不怪你。”
“她说,只是累了。”
“她说,愿你长命百岁,做个名垂青史的好皇帝。”
“她说,以后如无要事,不必再见了。”
那箱子里零零散散许多东西,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有多幅皇上为沈皇后画的小像,有折了骨的风筝,各种木雕的小玩意,箱子最上面,有用素帛小心翼翼包好的——
一截光秃秃的梅枝。
皇上不过把东西收起来,日子也不过就这么过,唯一一回醉了酒,还是那年五月里他召了江太傅的小孙女江美人侍寝。
“瑶瑶当年也像她,笑起来那么乖,不晓得该说胆大还是胆子小,新婚夜靠在床边打瞌睡,我把梅花拿给她,她还不敢接呢。”
他仰头喝下一杯酒,呵呵笑着对李福贵说:
“十年了。”
一年后,沈皇后病逝未央宫,芳年二十五岁。皇上在永安宫里,把那箱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擦拭了一遍,又放回去,天亮的时候对李福贵说:“锁到库房里去吧。”
李福贵从库房里出来,宫里每个人都已经换上了素服,皇上一身白衣白鞋站在永安宫门口,傲岸的背影像远古巍峨的山峦。李福贵却偏偏想起约摸十年前的一个雪夜,已经半醉了的少年举着一枝缀着星星点点花骨朵的梅枝,笑得像个傻子:
“我拿去给瑶瑶看!”
那时,谁都没有在雪花轻飘飘落在梅枝上的声音里,听见一声轻飘飘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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