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回头一看,只见有个青袍书生正欲登上望海阁,伍汉超等人扮作青衣小帽的家丁,四散在周围,一见那书生要上阁,立即闪出几个,阻住了他的去路。
伍汉超上下打量,见那书生四十上下,白净面皮,脸上带些皱纹,眉宇间落寞中犹带着些狷狂,看起来象个不甚得意的落第秀才,手中还持着一筒白纸,便客气地笑道:“公子请稍候,那亭子不大,我家公子又带了女眷,公子是读书人,该知有所不便”。
那书生就是远远瞧见两个花枝儿般的美人,飘一般地上了望海阁,那一举一动,从骨子里流露出的诱人风情以他遍览江南美女的一双色眼,竟也是极少遇到,顿时心痒难搔,急急赶来看个仔细,不让他上望海阁他岂肯甘休?
当下书生冷笑一声,把腰一挺正要拿出自已的功名喝斥一番,不料他这一动,五官不再为伍汉超所阻,杨凌瞧见他相貌不由吃了一惊,连忙唤道:“汉超住手,快快请他过来”。
杨凌说着已喜不自禁地提袍走下望海阁向那人迎去,笑吟吟道:“伯虎兄,真是有缘千里来相聚呀,呵呵,你怎么到了这里?”
青衫书生听了怔了一怔,仔细打量杨凌几眼,忽地面露惊讶之色,指着他道:“你你是杨”。
杨凌知道他与祝枝山过从甚密,彼此书信往来,必定早知自已身份,忙上前一把拉住他,打断他的话笑道:“正是小弟,呵呵,伯虎兄请,苏杭风景无限还不够看,唐兄还要来镇江赏花不成?”
唐伯虎干笑两声道:“呃这个,说起来实在是一言难尽!”说着他又贼眉鼠眼地看了看望海阁中娉娉婷婷的一对。
这厮专以画春宫谋生,除了画的肢体妖娆,那美人儿神态更是极具风韵,颇受江南大户富绅的欣赏。其实那些画中美人相貌也不全然是他杜撰出来,每有不同风韵的女子,被唐伯虎一双色眼看过,那姿态神韵总能被他记个七八成,再画春宫时便可以用在画中,所以他的画中美人各具特色,从不重复。
唐伯虎是王鏊王大人的学生,可是他昔年卷入考题泄密案,被皇帝下旨永世不得录用为官,这一来便连王鏊身为朝中大臣对他也是爱莫能助。
如今他见自已的好友祝枝山外放为官,又听说杨凌乃帝前第一红人,已死的念头又活泛起来,如果杨凌肯为他说情,说不定皇上就肯收回先帝的惩罚,于是唐伯虎收拾行装一路游山玩水,作画赚钱,一路赶往京城,想去拜见恩师王鏊,请他引见,再加上和杨凌的一面之缘,说不定杨凌肯慨然相助。
他怎敢说出是见了杨凌女眷风骨神韵别样动人,想画到春宫图里卖个好价钱,于是眼珠一转,讪笑道:“学生本来是要往京城拜望大人的,路经镇江,在此望海自娱赋诗一首,正想再到这阁中绘副望海图,想不到就遇见大人了,大人怎么往江南来了?”
杨凌道:“我奉圣旨巡视天下,唐兄进京见我可有什么要事么?这些不急着谈,既然见了面,一会一起饮酒用宴,那时详谈不迟。”
他指着唐伯虎手中白纸道:“这便是伯虎兄所赋的诗?”
唐伯虎一首“桃花坞里桃花庵”名垂千古,仙气飘逸,虽在当时人眼中,唐伯虎也没什么了不起,可他经过例代文人修饰烘托,在杨凌眼中,实是不世的奇才,若他有什么新作问世,自已竟是世上第一个得见的人,实在是一件妙事,所以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唐伯虎谦笑道:“正是!”
两人进了亭子,杨凌向他引见了成绮韵和马怜儿,一对璧人看花了他的桃花眼,这两人在江南住了那么久,都听说过唐寅大名,听说这落拓的青衫书生竟是江南第一才子,二人不由肃然起静。
杨凌迫不及待地要过唐伯虎手中纸笺,缓缓打开。唐伯虎矜持地笑道:“这是学生刚刚随意赋的首诗,聊以自嘲耳,让大人见笑了”。
唐大才子的诗,谁敢说不好?马怜儿和成绮韵也忙凑过来一看,只见上边写道:“我问你是谁?你原来是我,我本不认你,你却要认我。噫!我少不得你,你却少得我。你我百年后,有你没了我。”
这么白开水绕口令的东西也叫诗?居然是江南第一才子所作,成绮韵和马怜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倒是杨凌见多了现代诗,根本不以为怪,倒有些惊奇唐伯虎的创意,居然能做出一首与五百年后白话诗相同风韵的诗来。
成绮韵和马怜儿笑罢,略一思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二人又细细品味一番,竟觉得这看似浅显直白的一首诗,竟是回味无穷,越想越有味道,二人再也不敢小觑,不禁敬佩地看了唐伯虎一眼。
杨凌也觉此诗意境极妙,他忽想起一首现代诗来,料想就算唐伯虎有此创新,毕竟还是古人,自已比他更直白的诗,他一定接受不了,不妨开开他的玩笑,便将那诗顺手改了几个字,对唐伯虎一本正经地道:“毫无疑问,你做的诗,是全天下,最好的诗。”
唐伯虎见他识货,已是受宠若惊,又听如此高的评价,欣喜地一揖到地:“大人谬赞了,学生实不敢当”。
杨凌笑嘻嘻地问道:“你看我这首诗怎么样?”
“嗄?”唐伯虎瞠目,好半晌舌头才撸顺了结结巴巴地道:“哪首诗?大人赋诗了?请大人诵来,伯虎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