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批完一天的折子,腰酸背疼,披着黑夜走向坤仪宫时,想到太子离京,觉得腰不像往日那般笔直了,皇宫里似少了一半的热闹。
明明往日这个时辰,太子早已回了东宫,也不在皇宫的。
他和皇后说起这件事,感慨地道:“皇后,近两年,朕觉得自个儿老了。”
玲珑阁的琉璃镜,也入了皇宫,皇宫的主子们是第一批享用琉璃制品的人。
那清透的镜子,能把人脸上的每一个毛孔照出来,皇帝第一眼看见的却是,他发间的几根霜染的白丝。
此刻,皇帝瞧着乌发如云的皇后,寻不到一根霜发,既老怀大慰,又暗生恐慌。
“朕老了,皇后还是这般年轻。宛如初见。”
皇后本不想理会他,闻言,笑着捶他一把:“皇上就爱哄臣妾,臣妾若像初见十来岁的样子,岂不是成了老妖怪?臣妾也觉自个儿老了,近两年来,常有精力不济之处。或许,宫里该有个小皇孙、小郡主了。”
皇帝心里一酸,不禁念叨起太子:“不知太子什么眼光,看中谁不好,偏看中甄世俭的女儿。”
皇后笑笑不语。
太子早已不是幼时那个乖巧的小孩子了,他有自己的心思,有自己的想法,未必老实去了西北。
不,他一定会南下。
皇帝不满:“皇后,朕怎么觉着,你对朕越来越不耐烦了?是嫌弃朕老了吗?”
“哪有,皇上多虑。臣妾这辈子,除了在娘家的十几年,余下的时光,都在围着您打转,岂敢嫌弃您。”
皇后手上针线不停,正在缝制一件白色的里衣,一心二用道,“臣妾是想起了太子。太子幼时,最爱听臣妾讲咱们年轻时的故事,他曾说,他要效仿父皇,将来只娶心仪的女子为妻。
他偷偷出宫,跟宫外的匠人去学怎么做泥人。皇上还记得,他做的第一对泥人送给了谁吗?”
皇帝不由看向博古架,从上到下数第三层,正中摆放着一对上了彩的泥人。
嘴角不由浮起笑。
“当然是送给最疼爱他的母后。”
正是这个孩子,给皇后带来许多欢乐,才安抚了皇后的失子之痛。
他也下定决心,将卫极培养成太子。
皇后望了一眼那对小泥人,情不自禁弯起唇角:“是呀,太子送给了臣妾,虽做得不完美,但这份真挚的孝心,臣妾看在眼里,只想着祝福太子,这辈子一定能遇到令他心仪的小娘子,能把这位小娘子娶回家。
太子当时对臣妾说,若他有了喜欢的人,就做一对泥人送给她,就像皇上曾经把泥人送给臣妾。后来,在行宫,他做了一对泥人送给甄家小娘子。臣妾便知,太子是一定要娶她的。他来求臣妾之前,臣妾便已决定帮他完成心愿了。”
皇帝的脸色变幻不定。
显然受到了过往温情的冲击。
皇后没再继续说什么,缝完最后一行线,打个隐藏的结,咬掉线头,抖一抖,扔到发呆的皇帝怀里。
“皇上,试试,合不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