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还有男人们带着脏话的粗噶声音,周唯很烦。
不回来算了,关灯睡觉。
她睡眠质量不太好,睡着以后隐隐约约听到吵架声,还有拖拽重物的拉扯声。她爸妈又吵架了,周唯不想理,翻了个身继续睡,可吵架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大约就隔着一道门,在她门口吵的。
周唯彻底被吵醒,从枕头下摸出手机一看,凌晨三点二十八,漆黑的房间里,手机出的白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可是脑子却异常清醒。
周唯睁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很累,身体很累,精神也很累,她没有力气再去劝架了,疲惫得像站了一整天,腿是酸的,肩膀是疼的。
争吵声刺耳响亮,甚至不需要集中精神去听,那些恶毒的咒骂和不堪入耳的话便自动灌进耳朵。
她妈妈在哭,一边哭,一边中气十足地叫骂
“你天天喝天天喝,早晚喝死你”
“我问你今天早上干什么去了啊你干什么去了”
“我一天到晚累死累活挣那两个钱,还不够你一天赌的你有良心吗周广寅你有良心吗我真是瞎了眼才找你这样的”
周唯没有听到她爸爸说话,可能是因为醉得太厉害,他连狡辩都没有。
单方面的叫骂声暂停了一会,周唯听到脚步声,咚咚咚离开,又咚咚咚过来。原来是她找来了丈夫的手机,一笔一笔查账。
“周广寅你这种滚孙玩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打麻将,啊今天一天输了六百多”
她的抽泣声很响,长长的尖锐的一声,像警报一样插进人脑子“一万八从过年到现在你竟然打麻将输了一万八挣不了两个钱还输这么多”
听到这里,周唯差不多理清生了什么。她不想听了,把被子拉过头顶,闭上眼睛。她蒙头睡觉会做噩梦,但是现在面对的事情没有比噩梦好很多。
睡着
前许愿,希望这次的噩梦温和一点。
第二天八点多醒来,打开房门看到她妈妈坐在客厅,没有去上班。周唯有些惊讶,一时间没有动,站在门边上。
她应该是一夜都没睡,眼神木,弓腰愣愣地坐着,形容枯槁,脸色蜡黄,一股绝望低迷的情绪笼罩着她。
周唯走近,并没有喊妈,只是坐在她对面。
感觉她又老了,才四十出头,脸上皱纹也不算多,但是眼袋很深,因为常年揉面而骨节粗大的手,就这么垂着。她还穿着那条深蓝色的工作服裤子。
“唯唯。”王青说。
周唯的质遗传自她,很软,嗯了一声。
周唯已经很久没喊过她妈了,就算有,次数也很少,王青没有意识到,像是揪着救命稻草一样握着她的手。
王青把周广寅不开店光打麻将的事说了一遍,包括几月几日输了八百,又是几月几日输了六百五十块都记得清清楚楚。她深深地懊悔着,没有看住他,又让他出去输钱。
声泪俱下,明明不算老的面容却那么的绝望麻木。
周唯不明白。
为什么王青昨天晚上还可以和他们一起吃饭喝酒,在外人面前笑脸相迎。一回家就像变了一个人,把所有笑脸撕下来踩在脚下,对着丈夫吼,对着女儿吼。
周广寅也是,他们总是把最好的态度留给外人,对家人动辄吼骂。周唯不仅要承担女儿这个角色,有时还要兼职出气筒。好让他们在外面受了气,回家撒在女儿身上。
周唯一开始不懂,她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只是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比如茶几上的抽纸用光了她没有及时拿一包新的,就会招来王青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我辛辛苦苦挣钱养你供你上学,你连包纸都不拿,要你有什么用懒死你算了”
不懂的时候不会顶嘴,懂了以后更加不会,周唯只是默默的。等委屈积攒得足够多了,晚上睡觉躺进被子里她就偷偷哭一会。
等哭的也多了,周唯像是把她所有的软弱无能、对父母的依恋一并哭干了。她丧失了大部分的同理心。
面对母亲夹着骂声的哭诉,理性上来讲应该给她一个拥抱,好好地安慰她,毕竟是一家人。
但是周唯语气平淡地说“你要离婚吗”
这一句话像一个中止键,将一切声音和动作都停住,唯独周广寅的呼噜声惊天动地。王青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
周唯说“那你为什么不离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