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楼梯间唯一的小窗子洒进来,翩跹的姿态恍若不谙世事。祝留扶着墙笨拙地站起来,小腿肚打着颤,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她明白自己怎么都无法逃避了。
生的事情就是生了,即将生的事情已经在路上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祝留慢悠悠地走回寝室楼,一路上偶尔有人回过头来看她。“传得真快啊,跟瘟疫一样,”祝留心想。她看起来还是那个清秀的姑娘,无非气色差了点,步慢了点,头抬得低了点。
到了寝室后,祝留本以为没有人,可是秦嫣还有孙沅都在。孙沅抬起头看了祝留一眼,带着几乎无法察觉的冷漠,转过身去收拾书本,好像打算离开了。
秦嫣好像有话要说,她很少有这样担忧的表情,眼睛里装了很多东西。
祝留自顾自地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把黑色帆布包放在椅子上。看着桌上和中午离开时一样的陈设,却觉得怎么都辨认不清楚了。
孙沅收拾好东西后,离开了寝室,什么话都没说。平时四个人谁离寝都会知会一声,哪怕是去买个饭也要告诉的。
孙沅走了有一会儿了,祝留拿起彩铅继续画这几天没画完的画。
“还画?”秦嫣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一室的沉静。
祝留淡淡地说:“不然呢?”
“这么大的事儿你还画得进去?”
祝留排着线,头也没转过去,说:“我现这世间只有我手里的笔最可靠。”
“你不能怪桑子。”
祝留没有回头,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我有什么资格怪她呢。”
秦嫣的声线拔高,“你一定要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吗?你知不道你越是这样,人们越是以为是你做的。”
祝留把手里的彩铅摔在地上,站起身转过来,“那我该怎么办?我欠她的,如果我不跟她要,就不会这样,我能怎么办?”
秦嫣说:“你没有跟她要,你只是问问她。”
祝留挑眉,话语里带着些自嘲的意味,“这话你信吗?我怎么问她没问问你呢?”
祝留之前把o万打给鹃后就开始攒钱,想要把店面的费用还给桑子,她之前育才高中对面是寸土寸金的地段。可是如今还没攒够,就生这样的事。
秦嫣眉头皱得紧紧的,“你为什么要这么较真呢?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知道自己不会有好结果。”祝留垂下眼,失去焦距,盯着地面。祝留从一年前画那副《手提歌利亚头的大卫》时就把自己摆在了命运的祭台上,或许自从十二岁那年的雨夜她就没有期待过一个美好的结局。
这些年来祝留在陈辰的小画室里画画,不是她赋予画纸生命,而是画笔延续着她的生命。
极度的迷恋本身就是不健康的,对艺术的迷恋尤甚。
“留留,你别这样,真的。”
秦嫣靠在椅背上,抱着肩继续说:“我小学的时候,我妈就跟别人跑了。邻居都说是我妈骚,他们说的时候从来没有避过我。我感觉身上好像有什么甩不掉的脏东西,整个少女时期我几乎都没有跟男生说过话,只怕别人有一丁点儿议论的可能。我无数次夜里从噩梦中惊醒,梦见的只是简单一句‘她跟她妈一样骚’。”
秦嫣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那是我心里永远的魔障,我拒绝过无数个男孩子,他们人多好都没用,对我多好都没用。我心里过不去,怎么都过不去。直到我高二那年冬天,有一天放学在楼梯口被一个女人叫住了。我看着她,十年过去了,但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我恨她,我觉得我人生的不幸全因她而起。”
祝留看向她,原来这个第一眼就惊艳到自己的女孩儿身后有这么多的不为人道的坎坷。
“她求着我把我带进她的别克车里,不是什么名牌,但也要十几万,是那个时候每天坐载漏风的校车上下学的我无法触及的生活。她把车开到没什么人来往的街角,哭着跟我讲起当年的事。”
祝留看秦嫣说不下去了,安抚地开口:“或许她也有她的身不由己。”祝留知道这话没什么意义,但她想让秦嫣好受点。
秦嫣笑了,笑意未达眼底,“身不由己,呵,谁不是身不由己啊。不过自从那天之后,我好像可以放下了,不是原谅她,而是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