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狄更斯在双城记中这样形容大革命时期的法国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这个论断,同样适用于康熙治下的大清。
虽然明知封建制度导致的根源性落后在所难免,但是身处这两千年封建王朝的最后一曲绝唱之中,绣瑜依然很难不为其所体现出来的大国气度所感自从顺治入关以来,虽然狼烟四起,烽火连天大半个世纪,但是自从康熙元年郑成功暴病身亡,清廷已经有四十余年的时间,没在对外战争中打过败仗了。
四十年,也就是说,自大阿哥胤禔以下的所有皇子,皆是在清军不败的神话中长大。尤其是胤祥胤祯兄弟二人成长于康熙三征准噶尔后、大清军威极盛之时,从康熙二十七到三十五年,皇阿玛力克噶尔丹的历史,就是他们的睡前故事。
这种自幼沉淀在骨子里的自信,表现为一种忙而不乱的氛围。这些天康熙虽然百事缠身,胤禛虽然忙着跟各地漕运、陆运、驿站的官员打擂台,十四天天跟晋安开会到深夜,就差搬到乌雅家住着了。然而中枢机构的运行紊然有序,一场调动十万兵马的大战,就像春耕秋收、南巡北猎的寻常事务一般,轻松写意地被处理掉了。
绣瑜总记得十四好像会出征打西藏,还担忧了好长时间,到处搜罗抗高原反应的药。
然而十四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张口就说“只要能随军,愿为帐下小卒”的愣头青了现实是以他的身份,不管担任何种职务,都是敌我双方的焦点人物。君不见,打个苗疆,康熙还弄了五万兵马保护他。藏区运粮不便,每一点兵力都要用到刀刃上,他若去了,晋安还得分神来保护他。
十四郁闷了两天,又打起精神来投入备战事宜之中。
康熙发现了小儿子的成长,欣慰地捋捋胡子,转头塞了无数珍宝和女人到他府里,以示嘉奖和期许。
又因为十四一直后悔当年跟胤祥闹别扭,建王府的时候中间隔了两户人家,来往不比四哥六哥家里方便。这回恰好住他隔壁那镶白旗的副都统犯了事,被罚没家产。康熙一高兴,就把隔壁两处宅子也赏了他,推平做花园也好,加盖成别院也好,由得他去折腾。
然而这样一来,王府的面积就远远超过了十四贝子爵位的规制,甚至比亲王府都大了许多。
这种公然逾制的行为,引得御史们纷纷上。皇帝私底下跟绣瑜抱怨“哪个阿哥家里还没两个别院了大敌当前,这群酸文人还盯着一处房子不放”被激起逆反心理的皇帝,干脆全部留中不发。
这下墙头草们又自以为读懂了皇帝的心意把王府扩建得比亲王府都大,说明皇帝觉得亲王的规制尚且委屈了小儿子。什么身份比亲王还大那不就只有太子了吗
在这种潜意识下,军备的进展一日千里。要军粮给给给,两万担太少,五万要不要要修路四川一地的民夫太少,要不把我们贵州、云南的民夫也叫上更有无数的旧部亲信,扒着晋安的大腿苦苦哀求“将军,调我去吧”
“调我们陕西的兵吧”
“放屁,分明该调我们归化的兵”
相比于乌雅家的门庭若市,入藏的前锋军大将额伦特府上就要冷落萧疏许多了。额伦特自恃世家出身,常常引以为傲,如今着乌雅家如日中天,根基资历远不如自己的晋安却隐隐有朝中武将第一人之态,心中已经先添了两分不平。
又兼额伦特自己虽然身任湖广总督之职,却不屑于大肆敛财、鱼肉百姓,这回谋取带兵进藏之职,在朝中上下打点花去了白银数万,难免心下惴惴。
后来晋安在天福楼设宴,宴请一众同僚下属,席间对他颇为敬重,待以高位、以兄称之。额伦特心里那口气这才消散许多。
一回到家,他治下湖广总商会的人却送来几张盖着花押的巨额银票,言谈之中很是吹捧“大人征战沙场,为国尽忠,我们孝敬点银子算得了什么”
额伦特心中满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听说你们湖广商会的会长沈百万,跟九爷府上的长史结着亲家啊”
来人一脸谦卑坦诚的笑容“大人果然耳聪目明。但是这银子的确清清白白,并无任何附带条件。若能解了您的后顾之忧,一来荡平西疆,二来不让乌雅晋安专美于前,几万银子又能算得了什么”
额伦特闻弦知雅,露出淡淡的笑容“难为你们有这份心,那本官就笑纳了。”
送走那商会之人,管家不由大急“您不是说皇上最重十四爷,属意他做太子吗”
额伦特不以为然“你懂什么我们再怎么巴结,能比得过人家的亲舅舅吗私情拼不过,只能比公事要是我这回西征立下不世之功,将来才有在人家面前说话的底气。来呀,把这银子分给底下的副将参将们,告诉他们,这只是小头,等到光复拉萨那天,不仅布达拉宫里的东西全是他们的,爷还重重有赏”
三月初,大军开拔,六月初抵达青海,大军分兵。晋安率中军驻扎青海,分四路堵死准噶尔增援拉萨的途径。鄂伦特则率领三万前锋军深入藏区,准备按十四的规划,诱敌深入,跟晋安的中军合而围歼。
连续两个月前线捷报频传,前锋军进展顺利,所到之处敌人望风而逃;中路军数度与策旺阿拉布坦交手,各有胜负,然而准噶尔人始终被拦在青藏线以外,连根马毛都过不去。
七月,湖广大熟,军粮的后顾之忧也解决了。前朝后宫喜气洋洋。康永远闲不住熙爷又兴致勃勃地牵着五六七儿子出门去承德避暑了。
四个儿子府上如今都有侧福晋的位置空悬,乌雅家尚无当家主母。绣瑜在京城躲不掉急于给她介绍儿媳妇弟媳妇的福晋夫人们,索性带着孩子们避到畅春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