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虑猛地向前一挣,目眦欲裂。
“大胆。”顾长雪轻飘飘地斥了一句,把玩着撩开披风后展露出的青花瓷瓶,在玄银卫搬来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坐下,“怎敢直呼朕的名?讳?”
吴虑几欲呕血:“你……你怎敢碰我父的骨灰!”
“这天下都是?朕的,朕有什么东西碰不得?”顾长雪的手指在瓶壁上?轻敲,冷眼打量着气到浑身发颤的吴虑,“方才你嚷嚷了些什么,朕没?听清。不如再?说一遍?”
“你……你……”吴虑说不出话。
顾长雪不急,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慢慢等。吴虑能为了给义父收拾烂摊子做那么多事,如今有吴攸的骨灰在手,不怕撬不开吴虑的嘴。
颜王也持有着同等的耐性,甚至抬手示意玄银卫搬来了案牍和文书信件,坐下后继续翻那些未看完的书信。
顾长雪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瓷瓶,眼神则漫不经心地落向颜王身上?。
先前在镜屋中,他忙着检查蛊书的问题,并未关注颜王的举动,现在才算是?他头?一次见到颜王“看书”的模样。
他回忆了一下在山重村与颜王共住同一顶营帐时的经历,那时对方看文书也就是?正常人的速度,并未展露出什么不同。
顾长雪一时想?得有些深:这种迅速阅读大量文字的能力,真要说起来并未超越人类的能力极限,只是?多多少少都会伴随某些负面影响。
颜王的好杀与喜怒不定,是?否与此有关?
他没?琢磨多久,吴虑就哑着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怎么找到它的?”
“多亏了颜王精通机关之术,”顾长雪手臂搭在扶手上?,懒散地撑着下巴,“朕顺手就拿来了。”无限好文,尽在52shuku
……这他娘的是?正常人会顺手带的东西吗?!吴虑气得呕出一口气:“圣人有言,死?者?为大。陛下以我父的骨灰威胁我,难道就不觉得德行有亏吗?”
顾长雪带着浓浓的讥讽嗤笑一声:“你杀商人的时候,就不觉得德行有亏了?”
“你诬陷那些中蛊而?死?的士兵乃是?被寡妇鬼吸走阳气,随意污蔑死?者?名?誉,就不觉得死?者?为大了?你在山重村毁堤防洪,水淹八十?六具村民尸首,用石头?和绳索将商人沉尸于洪水中,可曾想?过尊重死?者?的尸骨?”
他在吴虑心惊肉跳的注视下拨了下瓷瓶:“至于你的好义父……呵,吴阁老,好手腕啊。”
“当年夺嫡之争,京都死?了近一半的人口。朕就纳闷,明明争夺到了后期,皇子们都将手段摆到了明面上?,却还有那么多人死?于非命,查不出原因……”
“这其中,有多少人是?被你的好义父借着京都动乱,浑水摸鱼,用蛊害死?的?”
顾长雪眼神凌厉:“朕这些时日阅读旧折,发现凡是?死?于非命者?,都曾与你义父有过矛盾。他那些大大小小的政敌,竟没?有一个?活过夺嫡之争。那些乡间、村落里‘突发恶疾,整村、整乡传染而?死?’的百姓,竟全无?例外,皆是?这些政敌治下的百姓。”
“吴虑。”顾长雪微微前倾身体,逼视吴虑,“你的义父,心肠够狠啊,连政敌治下的百姓,也要一并迁怒?”
“……”吴虑眼珠微转,俨然想?要狡辩。
顾长雪厌恶地收回视线:“你是?不是?想?说,那些人的尸骨都已烧成灰,死?无?对证?”
他垂下眼睑,懒得抬眼去?看眼前叫他恶心的人,长腿一撩,踹了颜王一脚。
玄银卫们顿时猛然移开视线,看天花板的看天花板,盯老鼠洞的盯老鼠洞。
“……”颜王顿住手中动作,目光移向袍边新出现的脚印,片刻后才抬起头?,看向顾长雪。
小皇帝的脸色似乎有些发白,垂着眼睑的样子,有一瞬间显得格外乖巧。
——然后“乖巧”的小皇帝就发话了:“傻看什么?第一天长眼睛?”
顾长雪向后一靠,恹恹地垂着眼:“该你继续努力了,颜王。”
努力的机会来得太快,颜王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而?且不知?为何,颜王莫名?有种预感,未来这种“继续努力”的机会只会更多。
颜王手中拿着书信,沉默了须臾,也不知?想?了些什么。
片刻后,他才从善如流地看向吴虑:“陛下的意思是?,锦礁楼那晚,我得了一件宝贝。此物名?为凤凰玉,可验百蛊,乃是?群亭派池羽所?制。”
“……”吴虑原本还在骨碌滚动的眼珠霎时一僵,喉头?重重滚了一下。
颜王静静地看着吴虑:“陛下仁善,不愿惊扰死?者?。我却没?什么顾忌。”
“打个?赌吧,吴少阁主。我命玄银卫去?挖坟验尸,每找到一份能让凤凰玉亮起的骨灰,我就从瓷器中倒出一点你义父的骨灰。至于它落在哪里,是?香是?臭,是?干净是?肮脏,听天由命。”
“…………”吴虑的身体震颤起来。
他义父的骨灰落在哪里,明明任由颜王掌控,这怎么能叫听天由命!?
“当年被你义父所?害的百姓,同样也是?如此听天由命。”颜王神色淡淡地看着他,“我麾下那些死?去?的将士,山重村那些熟睡中的村民,皆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