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姈得知戴庭安受袭重伤的消息时,已是元夕之夜。
京城的元夕夜自然很热闹。
皇宫外堆了三层阁楼高的彩灯,沿着朱雀长街往城门走,两侧皆是各地官府进献的精巧花灯。而别处的长街、河道两侧也有高门贵户和商家悬挂的花灯,竹骨琉璃糊着薄纱,如亭台楼阁、如草虫飞禽、如山河美人,流光溢彩,缤纷夺目。
月上柳梢时,青姈跟冯元娥出门灯。
越靠近朱雀大街,人潮也越来越拥挤,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周围珠翠环绕,绮罗锦绣,两人挑有趣的灯谜猜,在冯家管事的护送下挤进酒楼。一路过关斩将地到了阁楼顶层,游人渐少,敞厅悬挂灯谜,雅间里则是高门贵户女眷赏花灯的雅间。
青姈原没在意,直到听见里面断续隐约的议论
“听说是从徐国公府的宴上回来遇了刺,这可是天子脚下,听着真是吓人。”
“那位可是沙场上练出来的,戴将军的名声谁不知道,如今受着重伤昏迷不醒,枉费老侯爷那样疼。”
“靖远侯爷没找皇上敢在京畿地界下黑手”
话没说完,便被一道严厉威仪的声音打断,听着是位老夫人的,“不许在外面议论”
里面归于寂静,女眷们鸦雀无声。
重帘之外,青姈靠墙站着,被这闲谈惊得手心冒汗,紧紧捂住胸口。
虽然周遭嘈杂,里面的声音断续隐约,但留神时,仍能听清大致内容。靖远侯府里出自沙场的男人,除了戴庭安还能是谁遇刺重伤、昏迷不醒,前世刚嫁进侯府冲喜时,男人那张苍白得几乎不见血色的脸浮现在眼前,青姈想着彼时种种艰难,觉得天旋地转。
怎么可能
她已提醒过戴庭安留意肃王和侯府的暗箭,以他的周密和谨慎,不可能没有防备。为何还是会重伤难道一切都已注定,她的提醒与挣扎徒劳无功
青姈只觉心惊肉跳,哪还有兴致花灯,跟冯元娥道了声抱歉,先回住处。
整夜辗转反侧,翌日清晨辰时过半,她便急匆匆地去了靖远侯府。
松柏掩映的朱漆大门外,靖远侯府门口那两座风雨斑驳的石狮子熟悉无比。
青姈望着熟悉雄伟的匾额,强压心头的担忧忐忑,才走近寻常出入的角门,便有护卫迎面拦住,要查验身份。她赶紧将那玉佩拿出,说要见戴庭安,护卫认得上面的徽记,过后诧异地打量了一眼,忙吩咐门房,“快去通禀,问问魏管事的意思。”
很快魏鸣就出来了,身姿笔挺,神色微肃。
到门口打量一圈,没见到预想中的贵客,他迟疑着向青姈,“谢姑娘,是你”
“是我想见戴将军,有急事。”
青姈说着,便将那枚玉佩托在掌心。
魏鸣面露惊愕,显然是没料到像是不过两月,这姑娘竟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了主子的贴身之物,这般明目张胆地找上门来。想起屋里昏睡的主子,魏鸣朝青姈递个眼色,几步走到僻静处,低声道“主子受伤了不便见客。你若有事告诉我,我必定帮忙。”
“他伤得重吗”青姈焦急。
魏鸣目光冷沉,“重,很重,昏迷不醒那种。”
青姈那颗心几乎跌到冰窖里,焦急之下眼圈差点就红了,“我想他。”
“呃这会儿就进去”
“对,就这会儿”青姈将那玉佩往他面前晃了晃,“他说的,有事找他。”
魏鸣很无奈,但这姑娘既然拿着戴庭安的贴身玉佩,便无异于手持皇帝的尚方宝剑,他还真不能拦着,只好道“随我来。”
靖远侯府占地颇广,进门先是威仪轩昂的正厅与厢房,再往里则分成三片。
北边有一方湖,百年前就挖出来了,绕湖有假山亭台、曲廊水榭,靖远候侯爷年岁渐长清净,住在临湖的阁楼里。东边则住着长房戴儒和陈氏夫妇,围绕正院,另有长子戴予诚一家三口,尚未婚配的次子戴予鸿和独女戴柔嘉,人丁兴旺。
西边则冷清得多。
戴毅与周氏成婚三十年,膝下一无所出,唯有养子戴庭安。如今戴毅战死,就只剩寡居的周氏和戴庭安居住,格外宽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