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打了一个盹的功夫,发现宿舍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抬手眯了一眼表,差一刻就两点钟。倦意瞬间冲散,忙起来换了一身衣服,摸着刘海翘上天,索性拢上去,将一头蓬勃的头发束成一个高高的髻,匆匆拣了个挎包就往下跑。
日晷仪边上已聚集了三十多个学生,孟得正在点名,点到“林云知”时到她举手走来,先愣了一下,才打了个勾,问“林楚仙还在宿舍里么”
云知环顾周围一圈“我以为她已经下来了。”
孟得又原地等了五分钟,不一会儿,带队老师过来附耳说了一句什么,孟得将点名簿一合“行,那就出发吧。”
云知人在队尾,发现前边的学生频频扭头向自己,小声问前面的朱竹文“我是不是头发乱了,大家怎么一直我”
朱竹文了她一眼,脸微微一红,“没。”
实则云知平日里让厚厚的额发挡着,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五官,只注意到尖尖的下巴以及暗了楚仙一度的肤色。此时忽然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天然流畅的骨相展露无疑。她从楼内奔出来时,吸引了不少目光,而这两日与她同行的上海学生更是惊奇林云知竟这般好之前怎么没发现。
云知没察觉这些,她只是奇怪楚仙去了哪,中途问过领队老师一回,只说“另有安排”。
孟得先带他们参观了阅览室,里头有十来张长形方桌,在校大学生安安静静翻学习,少年们自觉屏息凝神,脚步都轻了,生怕打搅到人。
饶是沪澄和大南大学都有图室,云知还是被这偌大的图馆惊着了,左右两侧放眼望去数十个几丈高的架,以类型分区域摆放,香卷帙味浓厚,用海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她随手拿下一本积分学,出版时间竟是民国初年,还有好多本数学译本都是晚清年间就有了,可这些籍别说是曾经的她,只怕整个朝廷能着的都不及一二。
孟得说,这半个月大家可以随时来阅览,少年们一阵雀跃,出了图馆后,又分别去了体育馆、天文仪器室、文理实验室,或在各课教室门前稍作停留。
云知之前在暑期泡在大南大学一整个月,这北京至高学府对她来说算是更开眼界,可对其他少年而言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论是生活环境还是读氛围,都是前所未有的。
参观后原地散开自由活动。
少年们无比兴奋,云知没多逗留,回去路上又碰上了孟得。孟得说“我第一次来我们学校,可是逛了一整天都没舍得回宿舍。你这么早就回去了”
“我回去我姐回来没,你知道她到底去哪了么。”
孟得摇头“说是有要事得出去一趟,直接跳过我们和马主任请的假。”
楚仙有事怎么不同她说云知道“您这就准假了”
“先斩后奏还能如何说是给大人物给请走的,马主任都点头了。”语气中颇有不悦。
大人物
她更觉奇怪,孟得无奈“这次名额有限,别人想都不敢想,你们这些富家子女啊,当这是来玩的么”
云知闻言,却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孟老师,这次新文学社的活动,我们中学部总共只有四十二个人对么”
“嗯,对。”
“我们浙沪区就有十几个人了,还有十八个是北京本地的,剩下不到二十人多来自于湖北、广州、南京。”云知说“我不知道大学部是什么情况,至少在我来,对中国大部分在读的中学生而言,根本就没有参与的机会吧。”
孟得稍稍一怔,“这次活动是由我校与新文学社共同筹办的,本意希望更多有才华的学生前来交流学习的,经费本就有限,只食宿”
云知说“付不起的路费的学生,不就直接被淘汰了么”
孟得叹了口气。
培训只是一个小小的缩影。
“像你们上海的大南,还有南边的几所大学,每年需要上百块大洋才念得起,我们校长已经以及各院长、老师,都在做许多努力,大部分的学费都是政府补贴的,一年缩至三十块大洋”孟得说到这儿,又叹了一下,“当然,也抵得上普通工人三个月的工资了你怎么会想起问这些的”
云知垂眸。
她一度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为笼中鸟,不知天地俱变。
重生以来她最强大的念头就是念、自食其力,才不枉重活一场。
真的开始学习,感受知识带来的力量,再到眼着伯昀他们离去,她开始思考如果读只是为了过得更好,那么放弃优越的生活,踏上一条艰难的的路,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