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熠眼瞧着群情激奋,低声对孙雄说:“你去找秦万明,和他说冤有头,债有主。”
府衙后头,悠悠醒转的知府秦万明正斜靠在床上,下人端着蜜水进来伺候他着吃了一丸药。
听着外头吵吵嚷嚷,他心头又是一阵窒息,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身旁的儿子秦见忙给顺了气:“父亲,别急,外头有潘海顶着,一时半会儿闹不起来。万事以您身体为重。”
秦万明冷笑一声:“这哪里是闹没闹起来的问题,这是活生生的污蔑啊!若是朝廷有人参我一本,焉知落到什么下场。可恨那始作俑者一副与其无关的样子,却叫为父遭此一劫。”
秦见看他面色沉郁,微叹:“父亲何必为了旁人的祸事烦忧。我实在不知父亲为何要替人担上鱼肉百姓的骂名,何不一纸奏疏禀明陛下,好撇清了自己。”
秦万明让儿子扶着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密密麻麻的雨滴砸在窗沿,耳畔响起的是弱冠时恩师对自己的谆谆教诲,是皇宫大殿上自己激动颤抖的谢恩。
“二十年了。”他梦呓般说,“自入朝为官,我就被这沉沉宦海裹挟着往前,繁华也好,落魄也罢,压得人喘不过气。”
“父亲……”秦见担忧地说道。
“人人都说我仕途顺遂,皇恩浩荡。可明眼人都看得见,这朝堂并不是陛下一个人的朝堂,要顾忌的,实在太多了。那年为父在阉党手里侥幸留了一命,但留了一身病,本以为会碌碌一生,却没想到陛下几年后又想起了我。可我终究怕了,为了不得罪权宦一忍再忍,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我……我实在……”
秦万明露出几乎是惨笑的神情,吓得秦见忙拢住父亲的肩膀,说:“这些年,孩儿时常想起幼时那个为名请命时的神态,所以孩儿一直觉得父亲是个好官。可现在事态已经不受控制,外头的机户都是我朝的百姓,他们的性命,他们的苦难,难道真的不值一提吗?父亲,真的不能再犹豫了!”
“大人,有一名锦衣卫小旗要见您一面,您看?”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通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让他进来。”
孙雄疾步走进来,单膝跪下,说:“锦衣卫小旗孙雄奉沈百户之命传话,沈百户说,‘冤有头,债有主’,望大人早下决断。”
秦万明惊疑不定,小心问道:“沈百户?沈熠?”
“回大人,正是沈熠沈百户。”孙雄抬头看了看面色晦暗的秦万明,低头说,“下官还有差事,就先行退下了。”
秦万明摆了摆手,孙雄就退了下去。
半晌,屋子里爆出一阵笑声,这笑声听着极为畅快,却也带着几分凄凉。
“孩儿,你说得对,此心不改,忠君爱国——大丈夫当如是也!”秦万明此时脸色红润,眼睛因为激动而隐隐可见泪花,“我的机会来了!”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秦见担忧地问道。
秦万明抚了抚他的头,说:“为父再教你一回。金陵锦衣卫自迁都后向来都是养老地,但沈熠此人不同,他很受京城里看重,人在金陵,但京城的联系却没断,他托人带话,可见那人已经被盯上了。陛下乐得看厂卫争斗,我就来加一把火,助他一助。”
“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