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前,胭脂自然懒得管,可现在她既然是自己的丫头了,一言一行代表的就是自己的意思,少不得要调教一二。
“原是我急躁了,”胭脂抽出帕子给她擦了脸,“你可知我叫你读识字是为了什么”
莲花摇摇头,过了会儿才不大确定的道“不是为了日后帮着姑娘记账、签子么”
“那是其一,”胭脂缓缓道“如今你还小,可以后呢总不能跟着我一辈子,终究要找条出路。你先别说什么一辈子跟着我的浑话,读使人明理,能知道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远的不说,我如今所有不都是上来的么”
莲花欲言又止,懵懵懂懂的,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通。
胭脂又道“世上难免以貌取人,或是只图一时痛快便说其七道八,或许他们只是说笑,说完转头就忘了,可人言可畏,被说的人却不是想忘就能忘的。”
“便譬如那胡九娘,谁不想正经过日子可早年的事是她自己能做主的吗如今好容易挣出来,她不过是想好生活着,又有什么错儿这世道女子生存本就不易,女人又何苦再去为难女人雪上加霜、损人不利己,又有什么趣儿”
说着说着,胭脂难免回想起当初自己同王生断了的那些日子,村中人们也是这般议论自己的。
但归根究底,不管是她自己还是胡九娘,又有什么错儿
凭什么男人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便是出入那等烟花之地,也可被人说成是“风流”“洒脱”,谁也不会往心里去。可女人呢哪怕是被人所害,但凡同这些稍微沾了点边儿,就好似做了罄竹难的大恶一般,永世不得翻身
这会儿胭脂倒不生气了,可眼底流露出的复杂情绪却叫莲花更加难受了。
她喜欢姑娘欢欢喜喜的,如今这表情她虽不懂,可心里却一阵阵难受。
“姑娘,莲花错了,以后一定会改的,您打我骂我都好,千万别难过。”
回过神来的胭脂微微叹了口气,抬手摸摸她的脑袋,“等你再长大些就明白了。”
莲花用力点头,又问“姑娘,咱还去布庄么”
胭脂一怔,咬牙,“去”
难得出来,胭脂还特意绕了下路,从之前赵恒跟自己说的那座小院儿外头经过,打量之后十分满意。
小院儿本身并没什么奇特之处,都是一般的砖墙灰瓦,虽不见里头,可外面也打扫的干干净净,隐约有读声传来,周围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店铺、摊贩,莫说当作坊,就是买下来当宅子自住也使得。
许是她站的久了,有巡街的衙役走上前来询问“姑娘,你可是找人”
那人见她是个年轻美貌的姑娘,本能的放轻声音,还拼命从脸上挤出点笑来。可惜他生的五大三粗,瞧着非但不和善,反而更吓人了。
莲花本能的要往后缩,可转念一想,又咬牙站在前头,还伸出胳膊将胭脂挡在后头。
胭脂笑着把她拨开,又对那衙役行了一礼,“并不,只是觉得沂源府地杰人灵,想着什么时候能买套宅子常住就好了。”
那衙役听她说话柔声细气的,又带着南方女孩儿特有的软糯,身子恨不得都酥了半边,越发和气了,“姑娘甚是好眼光,这一带住的多是准备科举的学子,十分太平,若姑娘果然在这里买了宅子,保不齐来日还能做个诰命夫人哩”
胭脂抿嘴儿一笑,脑海中却又浮现出父亲江志埋头苦读的身影,不由得出了神。
来年二月就是县试,父亲准备了这么久,必然要去试试的,也不知能不能成
进了布庄,伙计十分殷勤接待,又问她要什么样子的料子,做什么使。
胭脂怔了一怔,还未说话就先红了脸儿,那伙计也机灵,当即意会道“小的明白,姑娘请这边,这匹青色缎子是前儿刚到的,又厚实又细腻,十分抗风,自带万事如意隐纹,只略用点皮毛掐边即可,连绣花都省了的,给郎君作件外袍最合适不过”
“什么郎君”胭脂热着一张脸,忙出声纠正,“是,是我大哥”
伙计一愣,在旁边捂嘴偷笑的莲花,也跟着笑起来,又点头,“正是正是,不过姑娘,这缎子大哥穿也使得”
嗨,倒是他莽撞了。也是,姑娘们大多十分羞涩,瞧这位说不得也是偷摸来的,哪里受得住说
布是好布,胭脂却觉得这颜色和纹样太过文绉绉的,有点衬不出赵恒的英雄气概,想了下又问“还有旁的么不必这样拘泥于纹样,豪放些的也可。”
绣花虽然不是她拿手的,可绣几个字还是可以的。
伙计一个劲儿点头,又带着她们往里头走,“有有有,多得很呐,只怕姑娘您挑花了眼”
说着,果然抱出来好些上等缎子,都是一样的丝滑如水,细腻服帖,多以黑白灰蓝青为主,间或还有几匹正红和黄色、紫色的。有自带纹样的,也有素面的。
胭脂了一回,果然有些头晕眼花,正迟疑间,却听莲花带着笑意道“依我说,姑娘且不必这样费心,只要您做的,便是个口袋呢,想来大当家也欢喜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