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酒馆的次数多了,连掌柜的也都清楚其习惯,加上吴亘每次都出手大方,只要有可能,都会为其留下临窗的位置。
这一日,城中难得下雨,吴亘了结了公差,踏着暮色又再次来到了酒馆,坐到了自己平日惯熟的位子上。
窗外细雨打在竹叶上,淅淅沥沥,半壶杏花酒快要下肚时,吴亘渐渐有些迷糊。忽然,风雨声大了起来,酒馆的门被推开,吴亘骤然惊醒。
“掌柜的,请温一壶酒,上一盘花生即可。”一个温和的中年男人声音传来。
揉了揉眉心,将杯中残酒喝下,吴亘并未理会身后的动静。
“不好意思,朱先生,您有些日子没来了。今日不巧,花生倒是有,酒却是已经卖光了。”掌柜热情的与之打着招呼。
“如此断魂雨,却无杏花酒,那倒是颇为遗憾了,满腹愁郁只待酒浇啊。”男子并不生气,反而是与掌柜的打趣道。
吴亘转头一看,一个一身青衫、面色温和的儒雅中年男子正与掌柜攀谈。男子手持桐油伞,衣服下摆已湿了一大片,看来也是好酒之人,走了不近的路。
此人身上隐有一种方正的气息,却又透着温煦,让人一眼就心生亲近。眼见无酒,说了几句男子就准备出门离去。
“这位先生,这里有残酒半壶,若不嫌弃,不如过来饮上一杯如何。”吴亘忽然心生涟漪,开口招呼道。
男子稍稍愣了一下,旋即温煦的笑了笑,走到吴亘身边,“多谢小兄弟相邀,这夜雨倒是把我的酒虫儿勾了起来。既然如此,就腼颜讨杯酒喝,酒钱自然要照付的。”
“无妨,今日就是吴亘请先生了,下次先生补上就是,如此说来还是我赚便宜了些。”吴亘笑着让小二上了碗筷和酒杯,为男子满满倒上了一杯。
二人对饮一杯,男子停了半刻,似是回味酒中滋味,“醉人不外雨共酒,雨是天音酒是愁,果然还是雨夜杏花韵无穷,醇馥幽郁,如饮甘露。这位小兄弟,我乃此地西席,姓朱名不展,今日倒是谢谢小兄弟盛情相邀了。”
原来是教书的啊,吴亘心中一动,举起酒杯道:“吴亘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却平生最敬先生,这一杯酒,我先干为净。”说着仰头饮尽。
识字不多一直是吴亘心中隐痛,以往在厢军大营时,周遭俱是一群厮杀汉,倒也不觉的什么。入校尉府以来,连个文书都拟制不来,只能做个洗马楷模。虽说面上并不在意,但心中却一直耿耿于怀。
“呵呵,小兄弟狡黠了,此酒是要回请的,你多饮一杯,我便多吃一些亏。”看着豪情十足的吴亘,男子笑眯眯打趣道。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下来。
灯火昏黄的酒馆中,吴亘与朱不展相对而坐,举杯对饮,言笑晏晏。
喝了三杯,朱不展双手拈起一粒花生,放入口中嚼了起来,“小兄弟为何孤身独饮,我观你神色郁郁,可是有什么难处。”
“先生叫我吴亘即可。”对方温润如玉,吴亘少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不免有些拘谨,“先生不知在何地开塾。”
朱不展微微一笑,指了指南边,“平生别无他长,只能教书谋生,就在此地授业。”
吴亘一愣,南边是贵人居住的地方,莫非
刚想起身,却被朱不展阻拦,只得小心坐下,试探问道,“先生可是贵人。”
“什么贵人、庶人,就是一个教书匠,只是沾了些祖宗的光罢了,莫要因此坏了喝酒心情,来来来,再饮一杯。”朱不展毫不在意,竟然帮吴亘倒了一杯,示意了一下先行喝下。
吴亘此时有发懵,真是贵人啊,平生第一次贵人给自己倒酒,忙不迭去拿酒杯,一不小心,酒杯倒在桌上,又手忙脚乱去拿袖子擦拭。
朱不展失笑道:“不必如此,只是我的身份莫要说出去,要不然到此喝酒都来不成了。”
吴亘连连点头,忽然福至心灵,开口道:“先生,下顿酒自不要您请了,小子可否随您读书,也好常为先生执壶。”
朱不展笑而不答,看的吴亘心中直发毛,等了片刻才开口道:“吴亘,可是那什么军中楷模的吴亘?”
“啊。”吴亘现在对楷模二字极其反感,闻听此言愣了一下,不知对方何意,只得赧然道:“正是小子。”
“哈哈哈,不展有幸,竟然能与楷模同饮。你一战成名,护了赵国威严,实在是值得国人敬佩,却未曾想如此年少,实在是后生可畏。”
“先生说笑了,亘就是个粗人,打打杀杀还行,真不敢自称什么楷模,莫要再笑话我了。”
“明日即可入学。”
“嗯!嗯?明日?”
吴亘抬起头来,一脸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