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借病重之机,魏修急吼吼地,将姜洵召了回京。
此刻,于东华殿中,在假腥腥关怀过姜洵的伤势,以及语赞他在宁源立下的功劳后,魏修便顺势叹气,提起长畴之患。
魏修叹道“丁老将军年岁已高,朝中素有英名的几位武将,基本都在驻边,剩下的,又难堪大用”
许是身子虚了许多,神思有些混乱,又许是心焦所致,魏修说话很有些颠三倒四的,言语间的转折很是生硬。寥寥几句,他便直接转口道“这回,洵儿你立了大功,得一众朝臣交口称赞。那长畴之事,有人向朕举荐于你,言你文韬武略、智谋过人,朕便问你一句,你可愿去”
姜洵只作不解,且摇头道“文韬武略臣不过习了些强身健体的腿脚功夫罢了,于兵法之流一窍不通,怎担得起这四个字”
“无妨。”魏修眸光放缓“那长畴并无甚胆量,只敢派些小兵小卒,混进开梁城去骚扰百姓,或是选些匪愚之辈在城外叫骂,并不敢与我大昌对战。故你此次出兵,权作震慑罢了。届时你带着兵,去那开梁驻扎一些时日,既能威慑长畴,亦可令开梁百姓安心。这趟,朕会派冯大人为参军,辅你行军驻营无忧。”
“洵儿,你尚年青,这回对上那长畴,便当是磨砺了。待你班师回朝,届时,朕便理所当然地,可为你加官授爵了。”
君威凛凛,不容拒绝。
换句话说,这番开梁之行,若与长畴开战,姜洵亦侥幸能得胜而归,于大昌、于魏修来说,自然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可若姜洵败了、或是在那刀棒无眼的沙场之上出了何等意外,对魏修来说,异是为魏修拔掉了这根刺。
正正是一举、两得的妙计。
姜洵心内哂笑,面上却恭敬且郑重地答道“既是陛下瞧得起,臣心内惶恐,再拒,便是不识抬举了。”
心中大石落下,魏修面色和暖“朕知你伤处未愈,长畴那处也不甚急的,等你身上这伤养好了,再去不迟。”说着,他又佯作关心“听闻你府中妻室已怀有身孕,你且放心,在你离京这段时日,朕会着人替你照于她的。”
听魏修提到自己的妻,姜洵眉目微动。
继而,他随意勾了勾唇,口吻稀松平常“不过怀个胎罢了,哪里就那样金贵,还要烦陛下分心。”
见他笑得冷淡,似是对府中妻室毫不在意,魏修心中不由立时联想起自己收到的、他近来偏疼妾室的禀言。
隐有一丝挣扎现于魏修心间,可,也只是那一瞬罢了。
自己这侄儿纵胸无大志、纵沉迷女色、纵行事荒唐,可他那身份,却是实实在在摆在那处,且长年令自己寝食难安的。
不,还是不可心软。他能给予的最大仁慈,便是不碰他那妻室腹中胎儿了。
好歹,也是给他留了个后,不是么
心间转了几转后,魏修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宫人来报,说新霁圣使来了。
与姜洵话了半晌,魏修已是倦极,乍听了宫人所报,他连忙道“圣使可是带着新药来了请圣使在外稍等片刻。”
魏修急于打发姜洵,好去试他那新药,便用手指虚点了几下姜洵,摆起长辈的架子来,半真半假地训道“方才那样的胡话休要再说,那女子到底是你的妻,且现下她腹中又怀了你的胎儿,岂能这样不上心”
姜洵仍是一幅无可无不可的神情,懒懒散散地谢过恩后,便端着自己那幅浑不吝的模样,出了东华殿。
踏出雕花门槛,姜洵便与侯在外间的、头戴方巾的道人打了个照面。
“老道见过姜大人。”
姜洵瞥着那老道人,忽而悠悠地问了句“圣使能掐会算,且医术惊人,不知可否掐算一番,姜某人身上这伤,何时得好”
尽管极力掩饰,但新霁圣使的眉间明显跳了跳,嘴角也狰狞地抽搐了下。他垂下头,半咬着牙回道“姜大人心系万民,是个有福之人,不过身负些小伤罢了,想来不日,便能痊愈。”
见他此状,姜洵眼底泄了些几不可查的笑意“适才领了陛下旨意,姜某人想快些为我大昌出力。偏生陛下硬要姜某养好伤才出发姜某人心中急切,才有此一问。多谢圣使不吝解答。”
“姜大人客气。”
嘴上恭恭敬敬,可姜洵一走,新霁圣使的脸便塌了下来。
想到数百里外惨死的妻女,他的牙齿咬得嘣嘣作响。
方才他手中若有刀匕在,他极有可能会朝那竖子捅将过去不偏不倚,要正中那竖子腹下脾脏,届时神仙都难救
再想到这两日的事,他更是心间冒火。
自己明明已提醒过太子那蠢货,让其再四提防许氏一族,亦让其谨言慎行,谁知那竟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草包此番,若非自己与傅皇后各自使着力,他那太子的名份,怕是昨日便到头了
新霁圣使悔得不行。早知是这么个无脑的蠢货,他还不如另选盟友
东华殿内,魏修抻长脖子,等着那新霁圣使入内,却见他咬牙攥拳,一幅与人不共戴天的模样,不由发问道“圣使这是怎地了”
新霁圣使换回如常面色“无事,老道方才,只是在掐算陛下服这新药的最佳时辰罢了。”
魏修恍然大悟,又忙追问“那圣使可有掐算出来,几时服这药最佳”
老道人似模似样地回道“亥时一刻,是为佳时。”
此刻,紫宸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