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就是割芦苇人的称呼,原先的意思是靠着一把镰刀就能拼命的人,现在的意思是靠着一把镰刀就能卖命的人。
一把瓜子壳从郝春丽手上撒到地上,她拍拍手,冷淡地说:“得了,你跟她废什么话。”
“那哪够我做新棉袄。眼瞅着出国,总不能让我穿旧棉袄去吧。”
伊秋月说话喜欢夹出尖细柔弱的音调,头发天生发黄,两腮凹陷,不知道的还以为黄鼠狼成精。
她身上的旧棉袄是去年做的,比起伊曼身上的破棉袄不知好多少倍,一个补丁都没有,颜色还鲜艳。
但伊秋月是被爸妈捧在手心里的闺女,自然看不上粗布棉袄,她嫌弃地说:“老穿这件,磨得袖口都发亮了。”
“别着急,好闺女。”郝春丽疼惜地说:“明天你跟你哥去上海港口坐船,到了海外想买什么没有。钱你我都给你俩了,你千万别委屈自己。”
伊金长得像只瘦猴子,梳着死也不剃的分头,裹在厚被里翻着《大家文学》,眼睛被昏暗的火光逼出泪花,他抹了抹说:“那可少不了我的,我也要一身新的出国穿,像上海流行的立领样式是最好的。”
他爱惜地抚摸着《大家文学》的内页,感慨地说:“这个叫蛮易的写书挺有意思的,也不知道美国有没有渠道弄到。”
“有钱什么买不到。”郝春丽瞥到还在地上傻站着的伊曼,厉声说:“看什么看,明天吃的豆饭准备了吗?”
“我现在就去。”伊曼掀开门帘走出去。
郝春丽厌烦地瞪着她妖娆纤细的背影。
郝春丽与伊大富说:“上次你提的那家人给了准信没?咱还得用彩礼钱做咱俩的生活费。”
她跟伊大富俩人变卖家产送伊金和伊秋月去美国,还指望他们兄妹稳定后将他们也弄出国颐享天年。现在只能依靠伊曼每天的工钱过日子,就等着伊曼找到婆家,拿到一笔彩礼让他们日子好过些。
“说好了。”伊大富吞云吐雾地说:“等着媒人来,咱们两家人把‘礼金’商讨定了。”
伊秋月放下木梳不梳头了,把梳子随手扔到炕上跑到她爸身后开始给他捏肩膀:“咱家又要来钱啦?”
伊金干脆把《大家文学》合上,凑着头听着,心里盘算着能抠出多少留为己用。
郝春丽压低声音问:“你打算要多少?”
伊大富伸出四根手指头晃了晃。
“四十?”郝春丽反对地说:“卖猪肉也不止这个价。”
“啧,你懂个屁。”
伊大富随手把烟头扔到地上,咳嗽两声说:“我傻啊我,要身段有身段,要皮相有皮相的黄花大闺女,我就要四十?听好了,我要四百元。”
伊秋月早就嫉妒伊曼的样貌,她高兴伊曼被“嫁”出去过苦日子,又不满意她的“行情”好,急迫地说:“她凭什么值四百元?别人好成分的三代贫农,嫁闺女最多一百元。”
能跟三代贫农结合,成分能光荣不少。这几年,越是穷人家的闺女小子,越好找人家。一般成分的人家,还“高攀”不上他们。
伊大富自己是男人,很明白男人的想法,他当着儿女的面说:“我是什么人?市里数一数二的大商人,市里人家用的瓷器,一大半都是从咱们家出去的。那些穷鬼原先够不着咱们家,眼下咱们家落魄,他们能不馋咱们家金枝玉叶的千金小姐么?”
伊金坏笑着说:“还真是,哪怕嘴上不说,谁不想尝尝天鹅肉的滋味呢。”
“四百就四百。”伊秋月撇撇嘴说:“先说好,我还想买高跟鞋穿。”
“买买买就知道买,你箱子里藏着的两双皮鞋还没穿吧?别告诉我你都不打算带到美国去。”
伊金生气伊秋月又要东西,他不甘落后地说:“那我要买蛮易的杂志,加钱也要买。”
“你们别吵了。”郝春丽问伊大富:“那要不要先给伊曼做身衣服?”
伊秋月飞快地说:“做什么做,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等我爸谈好价,就把她弄到婆家去,费不着咱们家花钱。是不是啊,爸?”
“大人的事你别管,再把东西收拾收拾,看看有没有忘带的。”
伊大富吸口烟,鼻腔里吐出浑浊的烟气:“出门在外不要乱说话,什么时候到美国,什么时候开口。”
伊金和伊秋月相视一样,伊金咽了咽吐沫说:“伪造的。。。能行吗?”
伊大富在生意场上多年,胆子不是一般的大,他胸有成竹地说:“什么伪造,那就是真的,你俩绝对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