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踏雪走来的吗。
宣珩允温声应下。
“哎哟,有劳半夏姑娘等在这里。”崔旺扬起声调喊一声,他向来会说话,“可是贵妃娘娘派你来宫门口等咱们陛下的”
半夏站直身体,低头回应。纵使她敢在心里把宣珩允咒骂一万遍,可当人真站在她面前,周身君威荡荡,她寻常一身短刺登时就不争气的软了。
“那咱就进去吧,这外头怪冷的。”崔旺如寻常笑呵呵的,“有劳半夏姑娘引路。”
崔旺换左手挑着鎏金八角宫灯的短手柄,右手超前一展,“陛下您快进去吧。”
被玄色大氅罩着,趁得宣珩允本就冷白的肤色愈发的白,就连唇色都快成白色了。半夏抬头飞速一眼,心念肯定是冻得狠了,该
眼宣珩允超前迈出步子,半夏下意识后退一步立马顿住不再挪动,“陛下恕罪,请陛下回吧。”
宣珩允一怔,显然始料未及。
崔旺赶紧轻轻推了推半夏胳膊,眼皮子直抽抽,“这说得是哪里话,陛下是来望贵妃娘娘的,半夏姑娘莫要犯混,快进去通禀,好让贵妃娘娘准备准备迎驾。”
“崔大监见谅,不是奴婢不让陛下进,是主子特意叮嘱奴婢等在这里,陛下若来了,就告诉陛下一声,主子乏了,已经歇下。”
“这,贵妃娘娘这是何意”崔旺放低声音,但显然在场三人都能听到。
宣珩允冷眉肃目,未言语。他的睫羽密又长,垂眼覆下时,把眸底情绪挡得严实
“主子说,今日折月殿,话已尽、怨两清。”
半夏自始至终低着头,不敢再抬头一眼。但她感觉,陛下周身气压急剧下沉,是比这深夜寒雪更冷的存在。
她的脚尖动了动,兜头罩下的破天寒压慑得她差点忍不住向后退开。
可是宣珩允面容平静,他如一潭深湛不见底的湖水,湖面结下厚冰。
他缓慢悠长的吐息,把胸腔骨血里急剧翻涌的潮汐压下,维持出儒雅、明理的那个人。
残破不堪的灵魂从十二岁的躯体里醒来,他用清默少言伪装,把过血腥残忍的半个魂魄藏进见不到光的最深处。
面具带了十载,见不得光的阴翳半魂蠢蠢欲动。
“即是如此,不扰贵妃休息。”宣珩允平静开口,清越的嗓音夹着几分暗哑,“转达贵妃,朕既允她此生不添后宫,断不违诺。”
白日里返回太极殿,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就如这三年梳算朝堂那般,把楚明玥近日所有反常行为在脑中抽茧剥丝,最后归出缘由、结果。
光华场误会她是始因,禁足令她心有怨气,又误信他要纳陈家姑娘入宫,彻底惹恼她。
既是误会,总能解开,她不愿见,便给她时间冷静,她总不会当真狠下心舍离他。
雪下得愈发绵密,狭长的宫道上幽幽泛着冷光,松绵的雪毯上步履渐远。
腊月十九,这天是定远侯祭日。
连下近半月的雪终于停了,雾霭沉沉的天一朝放晴,只是冬日的阳光煞白耀目。
楚明玥的双鸾油壁车从正德门离开,朝定远侯府去。车未至府门,便瞧见人潮接踵而至,都进了定远侯府,丝毫不见萧条落败之相。
沉寂一年的定远侯府又热闹起来,只是府门两侧重幡似雪,门前扫净积雪的青砖空地上,摆着一方贡桌,桌上香炉里贡香缭绕,奉着的是定远侯楚将军的牌位。
往来过客,不论出身,凡愿给定远侯上柱香者,皆可登门入府讨碗热茶喝,若是不急敢路,还能坐下听一段洛京名角金吉梨园班子的秦腔满江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