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轻影从榻上惊醒,一身冷汗。
屋内烛火已经燃尽,几缕微弱的晨光从窗户缝隙漏进屋,她撑着酸痛的身子靠坐在引枕上,眼角悬着一滴泪,自落未落。
她沉沉地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仿佛她也被坚执锐投身了漠北那场大仗,潇潇暮雪吹在她的脸上,刀刮一样疼。
她仿佛刚经历将士们浴血奋战的悲壮,亡魂无处归家的惨烈,战场上硝烟滚滚,风声猎猎,所有的杀戮和无助,呐喊和绝望,像一幅幅不断跳跃的画,冲击着她的眼,她的心。
这是头一次,在梦中,她看得如此清晰,也如此揪心。
如今陷害程家军的奸邪终于浮出水面,她本应振奋,本应长舒一口气。
可眼下局势,实在是乱得让她看不清。
她撩起被褥忍痛起身,正此时,房门从外面被人推开,轻影微微抬头,便瞧见了一双乌溜溜的眼,还带着灿然的笑。
“小姐,你终于醒了。”说话的正是常欢。
前些时日,楚风括接到李南絮的一纸飞鸽传书,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结果什么公务也没有,偏偏让将轻影的婢女送到安京楚宅。
楚风括当时有些纳闷,轻影需要婢女怎的不自己开口,怎是景王提及的?
他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他又担心轻影在外无人照应,楚宅多年不曾住人,需要修缮,便让常欢以及几个勤快的小厮一并回了京,也好让宅子多几分人气。
常欢又提醒道:“昨日还天朗气清,今儿外头又飘起了雪,婢子看这安京的天气跟河庭一样变幻莫测,小姐,你身上的伤还未好全,还是多穿一些,省得受了风寒。”
常欢边说着边从衣架上取来一身水碧色的襦裙,外面配了一件月白色的狐皮大氅。
换做往日,轻影定然觉得这些衣衫太过繁琐,不好伸展四肢,但她如今有伤在身,也不是动武的时候,穿好看些,兴许心情也能更好,病也好得快。
她接下了这漂亮的裙裳。
她回楚宅住了两日,也昏昏睡了两日,丹阳县的那场混战到底让她伤上加伤,她浑身上下都疲累不堪。
她有时在恍惚间会见到李南絮坐在自己床边,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指,眼里像是揉碎了星子般,就这么看着她。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手指变暖,可睁眼后,却并未见到李南絮。
她问常欢:“景王殿下可来过?”
常欢告诉她:“景王殿下来了好多回,每次来小姐都睡着了,他不忍心叫醒小姐,便只是坐一会儿便走,这不,方走不久。”
轻影心下一阵失落:“他已经走了?”
“是啊,也就眨眼工夫,或许还未出院子呢。”常欢说着,帮她更了衣,笑道:“小姐还是着这温婉的裙裳更好看些。”
轻影不置可否,拢了拢衣领,问:“你为何不叫醒我?”
常欢道:“婢子也知贵人到访不施礼不合规矩,但景王殿下不让,说是小姐身上伤未好全,本就该多休息。”
“这样啊。”轻影用一根银簪将长绾到脑后,露出清丽的脸,对常欢道:“我这里无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好。”
常欢走后,轻影几乎未犹豫,提着裙摆便跑了出去,穿过庭中那棵巨大的山楂树,如愿见到了那抹颀挺的背影。
“殿下……”轻影唤了他一声。
萧瑟的冬风一阵接着一阵舞动,不出片刻便铺出一层如烟似雾的银白。轻影的裙摆被风鼓起,翩跹出一朵淡色的花苞。
李南絮回过身来,鹅绒白雪落在他肩头,洇出一片暗色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