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落叶黄,在初冬来临之前,安陵容的伤终于结了痂。
“唉,真是好大一块疤,幸好是入冬了,这要是在夏天,指不定要化脓。”沈眉庄看着安陵容上完药,唏嘘感慨道,“我听小夏子说,那天皇上抱着你从乾清门楼上下来的时候,全身都是血,月牙白的衣裳都染成了红色,实在是吓人。”
安陵容穿上衣服,遮住了狰狞的伤口,有些落寞地笑笑:“莞姐姐最近很忙吧?”
“容儿,你别怪她。”沈眉庄握了握安陵容的手,轻叹了一声,说道,“如今宫里人人都知道,你是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这一个月来,皇上对你殷勤得不像话,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眼热,嬛儿心里难免会有些疙瘩。我瞧着,她这阵子如同魔怔了一般,也不好说什么。”
安陵容看着被妆点一新的承禧殿,又看着摆都快要摆不下的各色宝物,眼中神色莫名。
沈眉庄复又勉强扬起笑容,说起另一件事情:“妙答应没了,你又在养伤,如今宫里得宠的也就只有嬛儿和贞贵人,祺贵人不过偶尔侍寝,皇后今早和我说起选秀之事,太后已经应允了,皇上也松了口,定在明年中秋左右殿选。”
安陵容神情微微一晃:“一转眼,我们入宫都三年了。”
“是啊,原本去年就该选秀的,只是去年事儿多,皇上便罢了选秀,拖到了今年。”沈眉庄也是怅然,“说来时间过得也真是快,我们同批进来的人里,就属你的境遇最好,只怕不必等到年下,你就要晋妃位了。”
“听姐姐的语气,倒是有些酸。”安陵容打趣。
沈眉庄轻拍她一下,笑道:“我是高兴。你封妃,宫里当是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妥,这可是你用命换来的,更何况,皇上对你用情至深,这一份谁都比不上。”她沉吟了一瞬,“便是嬛儿,也比不得你。”
安陵容眉心一动,垂眸低低说道:“眉姐姐,说句心里话,皇上的这份爱太沉重,我怕我承受不起。”她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抬头看向沈眉庄,“我豁出性命救他,是因为他是皇上,是大清的君主,若是他死了,天下百姓将会失去一位明君,眉姐姐,我若爱他,便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是皇帝,不是独属于我一人的良人,既如此,我又为何要付出全部真心去爱他呢?可是,他又这般待我,给了我太多,我若不全心全意爱他,又觉得配不上他的爱。”
她多想爱他,可是,她爱不起。
这一世她能活,实属不易,要先好好爱自己,再去爱别人。
沈眉庄愣了许久,才抬手轻轻拭去安陵容眼角的泪,轻声说道:“容儿,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为什么要避开自己的心呢?它在告诉你,你爱他,不是吗?”她落手,轻轻覆盖在安陵容心口的伤疤处,“容儿,我们是女子,被无数的条条框框所约束着,只有这颗心是完完整整属于自己的,这辈子能够遇到一个能让自己心动的人,并非那个人也为你而心动,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啊,千万不要为了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而自苦,多可惜。”
安陵容抬手摸着自己的脸,触手是一片冰凉的泪水,她不自觉地落泪,却是摇了摇头:“情之一字,古来多少人为之赴汤蹈火,但能落得结局圆满的又能有几个呢?”
“容儿……”沈眉庄还想劝,却又无从劝起。
沈眉庄忽然觉得,从一开始就对皇上彻底失望未必是一件坏事,专注于权力更让她有成就感。她的两个妹妹都深陷在情爱的漩涡中,独她清醒,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嬛儿爱而不得,圈地自困;容儿得爱后怕,自苦难解。
沈眉庄离开承禧殿,回头看了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转头却是吓得险些魂魄离体:“皇上万福金安。”
“嗯。”皇上负手而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容嫔身子可好些了吗?”
“是,容妹妹伤口结痂,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两步了,想来是大好了。”沈眉庄有些不安地回答,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苏培盛,之间后者苦着脸给她摇头使眼色,便知皇上是该听的不该听的全都听了,冷汗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皇上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又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不必告诉容嫔朕来过。”
“恭送皇上。”沈眉庄行礼后起身,才发现院子里跪了一地的宫人,心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
十月初十,皇上摆宴设席,给安康公主补办了一场周岁宴,并金口玉言,封安康为固伦公主,一时间,安陵容又成为后宫热议的焦点。
这日,众人照常来皇后宫里请安,说起安康的册封礼。
“安康公主的册封礼实在是奢华太过了,比之先前恭定公主还要贵重三分,一个小孩儿家,也太费了。”齐妃有些吃味,拈酸道,“唉,说起来温宜也是封了固伦公主,却是连场像样的册封礼都没办过,果然生母得不得宠还是影响很大的哦。”
安陵容还在养伤没来请安,众人说起小话来便越发肆无忌惮了。
祺贵人紧跟着便说道:“齐妃娘娘说的是啊,这仗着皇上宠爱,娘家也跟着一路高走,这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祺贵人,休要胡说。”皇后淡淡地开口斥责,“容嫔的父亲在此次敦亲王谋逆事件中立了大功,这两年他在盐务上也是政绩突出,皇上这才封赏,大家可不能空口污蔑。”
祺贵人撇撇嘴,显得尤为不屑,余光瞟到甄嬛,忽的展眉一笑:“说起来,莞嫔姐姐的父亲此次也是功臣,怎么不见皇上给你们甄家封爵呢?”她心里不忿,明明她的父亲也为皇上鞍前马后,到头来却是什么封赏都没有。
“后宫不得干政,祺贵人慎言。”甄嬛抿了抿嘴角,冷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