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繁盛且看汴京,白日繁华属西坊,夜幕之后唯有春盛街。
十里长街有连绵红布点缀,高低小楼起伏如山峦,处处高挂烛火。
而位于中心的倚翠楼,最是瞩目,丝竹、欢笑声不断,有人倚在木栏上长袖摇曳,偶尔丢下一块彩帕,惹得原本不曾打算停留的人也扭转脚步。
再往里,三层小楼别有洞天,仿的是徽州的四水归堂样式,但又有所改良,例如中间天井被扩大,之前的接水池变成湖景,湖中央搭高台,用以歌舞,而四面木楼都设有雅座,可从高处观看歌舞。
可这些雅座都不比湖景中的一艘精致的黄梨木船,船上矮榻摆满美酒鲜果佳肴,抬眼便是歌舞,好似随手一抓就抚到舞女裙摆。
而名满汴京的纨绔——盛拾月,眼下就在其中。
之前的窄袖被换成同色的缕金蝶纹亮锻长裙,麒麟项圈未取,反倒又在耳垂上添了翡翠坠子,得亏这人掺了些许异域血统,使容貌明艳深邃,完全不被俗物拖累,懒懒半躺在船中,更显矜贵肆意。
“盛九!”
有声音从岸边传来,是两个身穿华服的女子,眉眼是同样的顽劣气息,见盛拾月看过了,抬起的手招得飞快。
不必细想,便知这两人是盛拾月的狐朋狗友之二,汴京中响当当的大纨绔。
盛拾月今日没心情搭理她们,只摆了摆手表示听见,而后才又想起什么,喊道:“孟小四,再替我喊两坛兰桥酒来。”
既是出来胡闹,众人都不称本名,取姓家中排行,即便旁人都知晓他们身份,也要装模作样地掩饰,而且盛拾月一直未取字,叫盛九便略显稍亲近些,总比一直殿下、殿下叫得舒服。
对面那人连应了声,还没有转身唤人,就有机灵小厮赶忙上前回应。
盛拾月则又躺回船中,脑子里浮现出之前的对话。
她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是又惊又恐,来不及探望下属便回到府中,派人四处打探。
宁清歌不曾说谎,确实是有此事,但许是圣上吩咐,又或者是众大臣担忧盛拾月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所以行事隐秘,不曾在盛拾月这儿透露出半点口风,若不是今日这一遭,盛拾月恐怕要得接到圣旨,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个妻子。
确定消息属实后,盛拾月不免慌乱。
这事已过去半个月,京中坤泽的画像估计都筛过一遍,说不定早有合适人选,只等陛下裁决,而自己最大的靠山还在南疆镇守,即便快马加鞭传信过去,恐怕也来不及了。
耳边又想起宁清歌恭喜的声音,盛拾月一咬牙一跺脚,便出了个损人不利己的昏招。
今夜她要当着众人面,轻薄倚翠楼花魁,并硬将对方扯入自己房中,彻底污了自己名声,无论哪些个想结亲的家族怎么盘算,这下也怕盛拾月太过肆意妄为,万一有一日牵连到他们,反倒偷鸡不成还蚀把米。
而她无非就是娶个花魁入门,等三年两载、无人在意后,她再与花魁和离,转赠花魁千两银钱,还她自由,这已是倚翠楼中人盼都盼不来的条件,难怪她派人去询问时,那花魁立马就同意下来。
想到这儿,盛拾月难免得意,眉梢一挑,看向高台。
这还得谢谢宁清歌,若不是那日撞见宁清歌欺负人,她也不会对那人产生怜悯之心,在之后偶然遇见时,帮衬对方了些,将默默无闻的人一举推至花魁位置,不然这交易也不会那么轻松。
眼下时间尚早,只有些许舞妓在摆弄长袖,千盼万盼的花魁不知是不是在梳妆打扮,还是在故意拖延,一直未现身。
小厮划桨而来,将酒坛摆于桌面后,又掀起水波离去。
为了下定决心,盛拾月在出门前就喝了不少,眼下却仍觉不够,随手挥开酒坛上的字条,直接掀盖而饮。
已坐到二楼的孟小四气得跳脚,嚷嚷道:“盛九居然看都不看我的字条!不就是想和她坐一处,尝尝兰桥酒的滋味吗?她何时吝啬成这样了?!”
她们虽出身优越,可月月开销皆有额度,不像盛拾月有一个战功卓越的小姨疼着,往日赏钱皆往她怀里塞,这汴京里头除了皇帝,就数她盛拾月最有钱。
故而,她们平常大半开销都来自盛拾月,今儿方才瞧见她,还以为又能蹭上她的木船和酒菜,没想到却被拒绝了。
旁边的人拉住她,低声宽慰道:“我看她今日心情极差,你就别惹她了。”
孟小四木讷,呆头呆脑地“啊”了一声,又疑惑又茫然道:“我看她吃好喝好的,怎么就差了?”
旁边人颇为无奈,叹气道:“盛-->>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九向来挑嘴,倚翠楼的酒菜已算上佳,但每回都不见她多吃几口,只有这存量极少的前朝御酒能让她稍满意,回回取了小杯细品。”
“可你瞧她现在,也不知道是拿菜下酒还是拿酒配菜,提着坛子往嘴里灌,一口酒一口菜地咽下去,分明就是心里不爽利。”
孟小四终于反应过来,扒拉着栏杆往下看去,确实如对方所说那样,虽然穿着一如从前,可却莫名透着颓唐,无意滴落的酒液染深衣领,将绯色加深。
“她今儿是怎么了?因为早上的事?可陛下不是没罚她吗……”孟小四挠了挠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