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说好不提当初的事儿。再说,你在村里待过几日?考出秀才就没回来过。”
“这也稀奇,我考出了秀才就没回去过,反倒辞官游历江湖,与你才意外重逢。所以说都是老天爷设下的缘分,你说呢?”
“我说?我说你就是个老不正经,去你的。”妇人一点他眉心。
说话之间,庸弋仍像个孩子那样睡着。张老爷子看着他这位“太太”一面嗔笑一面转过身要去厨房准备晚餐,便想着今日山下所闻开口小心翼翼询问:“今日库房处可忙碌?听闻暗馆又劫了什么小玩意儿上来。”
“能有什么忙碌的,无非是些银钱,罚堂的人上午过来清算干净了,下午我和几个老姐妹都闲着打花牌。”
“哦?银钱?”张扬眉头微蹙,却又不能明着问。他太太掀开了水缸的盖子舀了一勺添入灶缸里随口答:“也来得正是时候,我听轻飏阁那儿传的消息,宫主要出远门,眼下开春时节,能不动原库房里头的钱是最好的。”
“嗯……确实……”
张扬自顾自梳理着这些话,却看外头来了个宫人打扮的姑娘站在门外探了探头:“杨姨、张叔,这庸大夫在您二位这儿怎么不说一声,我们宫主找他好半天了。”
妇人忙擦了擦手不大好意思迎上前去:“怎么了?我都不知道这回事,老张你看,都怪你太客气了,一定要留人家吃酒,反倒是让宫主等急了。您别急,我让老张把庸大夫叫醒了。”
那门口的宫人这会也看见在竹榻上正酣睡的庸大夫,忙轻轻一合掌,收着声儿轻轻道:“不必如此麻烦,这宫主都说了要寻他做宫主君,咱们哪能扰他清梦?”
说着朝身后挥了挥手,那些个穿着宫人衣裳的女人们便都一个个站到了门前,手里都挎着小花篮,里头还放着染红的花生与喜蛋。
“林护法说,就不大办了,反正也是宫主一时兴起,要她真喜欢,将来再说。不过做样子能叫大家伙都吃上的小玩意儿还是得送点。”
为首的姑娘说着,将花生米与红鸡蛋塞进了他们这对老夫妇手里,而后一挥手,外头的女人便抬着一只小巧的抬與进了屋。由一个身形高大的女人将庸弋从床上背到抬與上,再由另两人一前一后抬起了杆子,边上跟着的还抓一把篮子里的小花扬天一洒,这事儿还真就有模有样了起来。
张扬在边上看着,暗暗叹一口气,心想着自己这徒弟想不到有朝一日给人当赘婿去了,稀奇稀奇。只希望这宫里头老祖宗不知道这回事,不然恐怕又是好一桩事能闹腾。
丹霞崖上下要说把这事儿当真恐怕真没几个,都当玉天凰又一朝心血来潮,寻人开心。庸弋让张扬这枚眠虫咬了以后睡得是昏天黑地,几个宫人将他架上了抬與,一路抬出塔楼,周围人纷纷探头探脑,欢呼雀跃,偏偏他充耳不闻,半点都不见醒。
有人唱起歌,有人坐在台阶上抱着琵琶弹起琴,这儿乐音响起,楼对面会乐器的当然不能就这样错过出风头的机会。眼看夕阳西下,这后山谷里染上一片红晕,听得锣鼓喧天、唢呐、琵琶一齐上阵,还有几个小孩手挽着手,一路跟着唱着童谣:“小柏树,低拉枝儿,树上坐着小男娃儿。白白脸儿,红嘴唇儿,蓝布衫儿,黑鞋子,嘴里哼着小曲儿,原来想找姑娘儿。”
这抬與一路去,童声歌谣一路唱,老张跟太太两个人靠在栏杆边,就听妇人稀奇:“你说这庸大夫是不是耳朵不大好?怎么这个时候了还能睡着?”
“说不定是脸皮薄,不好意思睁眼吧。”张扬远远看着,咂着烟仔细看了,也犯迷糊,暗自嘀咕一句,“难道今天让眠虫咬多了,醒不过来?”
其实庸弋能这么睡,眠虫是一方面,连着通宵达旦忙活了一天一夜,着实累着了是这另一方面。等他终于迷迷糊糊醒过来时,眼前昏暗,身下晃动,一时间恍惚不知身处何方,倒是那一阵熟悉的艾草香迎面而来。
庸弋揉着额头,晃了晃实在是有些昏沉的脑袋,看自己身下垫着软垫,两侧空间狭窄,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恐怕是在什么马车上,外头还有谈话声,是女子。
“……到了再说,姑奶奶倒要看看,是他的主角光环厉害,还是姑奶奶的刀快!”
“你是真不到黄河心不死。老子疯了陪你一块冒这个险。”
“嘿嘿,你嘴上说着不要,不还是跟本宫出来了吗?”
“不出来行吗?不出来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疼我。”
“不疼!”
“疼我。”
“滚。”
“别蹬鼻子上脸啊,姑奶奶是给你面子。”
“您可算了吧,玉天凰,你这面子给的也不值几个钱——还不如林护法卖我个面子呢。”
庸弋深吸了一口气,脑子慢慢苏醒过来,理清了几件事:第一,姓张那老头又把他给耍了,说是要带着他下山,结果陆公公那事儿一做完,就把眠虫往他身上放。早知道是这回事,他当初就应该连下山都别答应,自己靠着自己就飞不出丹霞宫了还是如何?
第二,玉宫主恐怕是又想了一出是一出,这会儿驾着马车还带着他,也不知道是往哪儿去,听话里说,许就是去找那个“龙盛”。
庸弋想事儿的时候,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在发呆,玉天凰掀开帘子朝车厢里一瞧,看他坐起身了,忙欢快喊道:“你终于睡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