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毁剑自杀。”
有人在旁边回答了她。
卫念笙骤然抬眼:“毁剑自杀——?”她回过头,却愣住了,回答她的不是卫流光,也不是上清派任何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一个好看得让她一瞬间心悸的少年。
少年乌缎般的青丝既没有用冠束,也没有用簪定,就这么垂泻下来。皮肤带一丝病态的白,眼眸是浅褐色的,身上的黑衣随风猎猎,背脊挺拔,气质说不上是冷还是温和,就像一把立于天地的剑,却带着草木光尘的温柔。
“你……”
“夏青?!”
卫念笙还没来得及问,卫流光已经震惊地大喊出声。
夏青看了卫流光一眼,见他眼睛通红,视线多停留了会儿,道:“你哭了?”
卫流光以前时蓬莱最跳脱的,也是最感性的,吸了吸鼻子,却只盯着他什么都没说。
夏青抿了下唇,有些好笑,说:“别看了,我没死。”可他过来不是为了叙旧的,直接朝卫流光伸出手:“把我的剑还给我。”
卫流光一愣。
但他还没反应过来,被他塞进袖子里的阿难剑已经迫不及待地飞了出来——阿难剑抖掉了一身的灰尘,时隔百年,满是惊喜,重新回到了夏青手中。
与天地同生的天下第一剑,古朴得不像话,剑柄都是木质的,通身没有任何装饰。
夏青重新握住剑的时候,身躯怔了一下。很久,他低低地笑了。
这一笑,在场所有人都愣住。
少年姿容昳丽,笑容讽刺。
夏青重新抬起头,看过一众神色惊讶的上清派弟子,又去看东洲城内万万鲛人。
他每一次出剑,好像都和鲜血眼泪结缘。
一路走来见了那么多人……每个人的执念居然都是恨。
楼观雪的恨,瑶珂的恨,燕兰渝的恨,宋归尘的恨,珠玑的恨……鲛族的恨,人类的恨。对错在岁月里模糊,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恩怨。
宋归尘当年没有进神宫,没有参与诛神,他不图神骨不图神魂,可他才是罪魁祸首、是布下阵的人。
他害得他爱人坠入地狱,害得他爱人备受折磨,害了天下苍生,害了整个师门。
其实他也该恨宋归尘。
好在现在,恩怨到头,什么都结束了。
“傅师兄,带他们离开吧。”
夏青偏头对傅长生说道。
傅长生一愣,对上他的眼眸,沉默地点了下头。他再次看见夏青只觉得恍如隔世,可一声“谢谢”过于单薄,他们之间也不需要言谢。
身中蛊毒被操纵的岁月,他印象最深的不是温皎的哭泣、也不是楚国皇宫内受到屈辱折磨,而是寒月妩媚含笑的话音,如同斑斓的毒蛇,日日夜夜潜入梦中,缠住他的神魂。让他心甘情愿付出一切,卑贱到尘埃里——是夏青在带他出魔障。兜兜转转,到头发现,寒月,珠玑,都是故人。
“放心,我会保护好他们的。”傅长生开口。
夏青点头,握紧剑,最后又望了一眼薛扶光,转身,往通天海的方向走。
城中不少鲛人蠢蠢欲动,咬紧牙关,恨不得冲上去将宋归尘挫骨扬灰。
楚国的大祭司,没有鲛人会对他陌生,那些屈辱折磨,全部拜他所赐。
如今见他这副样子,鲛族身躯发颤,心里除了恨也什么都没有——当仇恨过于沉重时,哪怕你看着他死在面前,也不会有报复的快感,没有高兴没有得意——只有恨,无休无止的恨,极致到疯狂翻涌在心头。
恨不得食其血吞其肉!
让天雷烈火将他千刀万剐,让他永生永世下十八层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