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贤卿一边儿心无旁骛地喝着茶,一面提笔写起来。约有一会儿,壶里的茶都被他喝净了,方才搁下笔,算是写完了。
他狐疑地瞅瞅周围,遂直将黄麻纸一把塞到褡裢之中。蔡贤卿起身拿了笔,走到柜台前面,招呼茶主人道:“这笔还你,我也该走了。”
店家回过头来,便笑呵呵地接了笔。
“助您一路顺风!”他向蔡贤卿喊道。
“您也要好好经营这茶肆,可别让南京再丢了魂啊!”蔡贤卿远远地作过揖后,便走上了淮清桥。
他一路离开秦淮河,人众就渐渐聚集开来,显现出与秦淮河一带迥然不同的繁荣景象。他在一片吵嚷声中,慢慢走到知府衙门,停在那尊石狮子前。
蔡贤卿踱了几回步,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扳开手指默算叶永甲出衙门的时期,准备将那张用以告密的黄麻纸亲自交到叶永甲手上。
可左等右等,一时却也见不着人,他便倚在石狮子旁边,焦急地望着衙门。
阵阵秋风忽然掠过,刮得树木簌簌作响,久而不止。蔡贤卿在这风声中好像惊觉出什么东西来,赶忙站起,紧张兮兮地瞧望四周,以求寻出一些蛛丝马迹。风霎时停了,但背后仍存在着一股阴冷的,类似杀气的可怕气息。
一定有人在旁窥视着!他擦拭掉脸上的冷汗,这般想道。
那会是什么人?蔡贤卿想了想,只能是魏冲。除了魏冲,没人会恰巧地、正好地出现在衙门旁边。可不管究竟何人在那站立着,他的行事为人都一定逃不开万和顺这个名字。
蔡贤卿先克制住了惊恐,要将思想重新梳理一遍。
他到底为何要把染坊的事捅到叶永甲跟前?很简单,当然是为了让自己彻底摆脱下贱的戏子行业,以满足自己一飞冲天的野心。而这是万和顺绝对做不到的,他虽有手眼遮天的权力,但也仅仅是用以巩固根基的工具而已。呆在这位郡王身边,除了‘享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恐怕就再没有一处能让蔡贤卿满意。
所以,他不能就此轻言逃避,草草了事。
言归正传,其次就要考虑那个站在隐蔽之中,近在咫尺的窥视者的身影了。他明白,一旦被发现,那后果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可若此人是魏冲呢?那这个答案恐怕就不会如此清晰了。蔡贤卿和魏冲相处的时间里,他摸透了此人的性情。这是个能为一己之私利而不顾一切的人,为它,甚至连性命都肯舍弃。依他那种左右逢源的心思,迎陆放轩返京是再好不过了。
可蔡贤卿毕竟不是他肚中的蛔虫,只像是打哑谜一样的揣测。拿不准这魏冲的心理,万一……
“知府大人出衙门喽!闲杂人等快点退散!”衙役们站在门口大喊起来。
万一?哪有什么万一!但凡要在这世间闯荡,哪有事事都敢说十拿九稳、稳操胜券的?
他脑内飞速地运转着,抬头一看,叶永甲已迈出一只脚,便鼓足勇气,摸了摸褡裢,整整仪容,拿出那张薄薄的黄麻纸,塞到石狮子的脚底下。
“你是何人?识趣就快点走开,别碍着知府大人!”衙役猛然间看见蔡贤卿的侧影,大声喝叫道。
他转过脸来,底气足了,也顿时变副愠色:“你没长眼睛,还敢吼你蔡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