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黄包车虽然起来很低调,但它的好处,谁坐谁知道。
十一月的上海,正值秋高气爽,有了这样的敞篷车,视野开阔,速度适中,一路将街道的美景尽收眼底,真是名副其实的观光车。
这个时期的上海街头,没有摩天大楼,没有光怪陆离,校嘉华觉得既陌生又熟悉。当所有的景致与她失去关联,唯一能依赖的人,只有眼前卖力蹬三轮的小车夫了。
用“卖力”来形容,其实有些夸张。事实上,白恪言入伍一年半,无论体力还是耐力,对比大学刚毕业时,提升的都不是一星半点。
校嘉华从后面,只觉得他肩宽腰窄腿长,尤其这双健硕的大长腿,把三轮黄包车骑得四平八稳,她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路过弄堂,偶尔遇到拄着拐杖出门、横穿马路的老人,校嘉华急得在车上左摸摸,右蹭蹭。白恪言却拉下手刹,静静地等在路边,不摇铃也不催促。
他只趁空隙,给身后的小媳妇讲这里的风土人情,唠叨地问她,“冷不冷,热不热”。
甚至路过供销社,白恪言还要停下来,进去买几块梨膏糖、蝴蝶酥,给她当零嘴吃。
他一点也不着急,好像时光就静默在那里,他和她早晚都会抵达,永远不会迟到。
转角的时候,白恪言再次忍不住回头,停下来劝她“笑笑,把车篷拉下来一点,不要吹风,小心晒到。”
唉,搞得她就是个不省心的好奇宝宝。
校嘉华当然不服气。她从“美色”中惊醒,了四周,挑毛病道“白恪言,你走错了,这不是通往医院的路”
白恪言挑眉,好笑道“你又知道”
校嘉华得意地点头,老上海虽然“物非人非”了,但是有些老街一直保留到新世纪,校嘉华并不陌生。
再加上,二婶所住的医院很知名,校嘉华自然知道路线。
但是在白恪言面前,她只能胡诌“刚刚在火车上,我过上海的地图,也问过乘务员大姐,我不会记错的。”
呃,这就是变相夸自己过目不忘、理解力超群,脸皮也真够厚的。
白恪言轻笑“嗯,你没有记错。不过,我们不是去医院。”
校嘉华纳罕“二婶不是一直在住院吗”
白恪言“她为了给你接风,申请临时出院几天,现在正在家里等你。”
“”这老太太不按常理出牌嘛。
“别急,很快就到了。”
白恪言重新骑动车子。
申茗荃,白恪言的二婶,退休前在工会任职,她的丈夫白和平,也就是白恪言的二叔,一直是边疆建设兵团的干部。
申茗荃退休后,由于身体不好,一半时间住在疗养院,一半时间就住在城郊的独栋公馆里。
据说这栋公馆,是晚清时期,白恪言的曾祖父置办的。后来,白恪言的祖父投身实业,到了抗战时期,还曾捐出家产救济贫民。祖父临终前,也只给两个儿子各留了一处老宅,让他们用来成家立业。
然而世事无常,白恪言的父亲留学归来后,北上京市,在那里娶妻安家。白恪言的二叔则加入部队,建国后一直在驻守边疆。兄弟俩都没留在上海。
白恪言的父亲出事后,他们的公馆被查封,只有二叔二婶这边还保留着,因此,校嘉华只能先住在二婶家里。
说到公馆,校嘉华也有几分好奇。
上辈子,她处在房地产的红利期,自然也投资了不少老洋房。不过,她向来独居,一个人住空荡荡的大别墅反而害怕,所以更喜欢住市中心的大平层。现在,能和这么多人一起住独栋公馆,心里还是有些小期待。
车子骑进公馆,饶是见过不少联排别墅,校嘉华还是被这小花园惊艳了一下。
整个院子非常精美,四季花草品种齐全,松柏梅兰交响呼应,即使秋天,也一派生机勃勃。花红柳绿铺陈到门口,名副其实的庭院深深。
白恪言刚停稳,就有两个阿姨,热情地迎上来,要扶校嘉华下车,还要帮她提行李。
校嘉华猝不及防地慌了一下,白恪言立即介绍“别紧张,她们是二婶请来,帮忙打理花草和厨房的。”
原来如此,校嘉华礼貌地道声谢谢。
“走吧,我带你见二婶。”白恪言挽住她。
申茗荃比白和平年长几岁,在抗战时期拖垮了身体,天一冷就犯腿疾,走路都需要有人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