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晚间,娜仁焖了一缸子女儿茶,三人坐着喝茶,清梨盘腿坐着,身前琴案上安放着一床七弦琴并润弦的膏子、柔软的棉布,她慢吞吞地调试着琴弦,偶尔拨弄出两声琴音,铮铮入耳,倒不觉驳杂嘶哑。
她手上是二十几年近三十年练成的功夫,挽袖按弦,即便只是调音时随手一拨,动作也是行云流水般的流畅好。
愿景向盯着清梨手上动作的娜仁,一面斟茶与她,一面问“皇上要对雅萨克用兵,后宫必然有动静,嫔妃筹募善款以做军资是历来传统,你在这边住不了两日了吧”
娜仁被她唤得回过神来,闻此语无奈地点点头,“不错,皇上再三来信催促,我约莫后日便要动身回京了。”
“愿皇上此番,能够如愿吧。”愿景呷了口香茗,另一只手一颗颗地念着念珠,悠悠叹道。
清梨压弦的动作一顿,“铮”地一声,娜仁与愿景纷纷转头去她,她迅速回过神来,一面继续手上的动作,一面掀起眼皮瞭了她们两个一眼,“喝茶,瞧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笑靥如花。”娜仁笑眯眯地夸,清梨轻哼一声,倒是毫不羞耻地应下了,扬眉抬眸间风流自然、气韵天成。
她状似随口道“明儿一早,叫皎皎去我那,我有些东西要给她。”
娜仁直接应了一声,然后脑子里那根弦猛地一颤,后知后觉地向她,眼睛瞪得溜圆“你不会也要”
后头的话被她咽了回去,清梨自然意会,却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淡定地卖了个关子,道“你就别问了,我总不会害她。”
娜仁撇撇嘴,轻哼一声“都瞒着我,你们就瞒着我吧等天塌了那天,谁给你们兜底。”
“皎皎可用不着谁替她兜底,她的底子,她自己兜的可好了。”清梨意有所指,笑容怪异“我就等着她能走到哪一步了,或许咱们三个这辈子加起来,都不如她活得精彩。”
“但我快乐”娜仁骄傲地昂起下巴,“原话还给你,你们三个加起来都不如我活得快乐”
“哟呵,还攀比上了。”清梨略觉好笑,手上一勾琴弦,铮铮两声,若有若无地呢喃道“那是,若论傻乐,谁比得上您啊”
她说是轻声呢喃,其实正好把声音控制在娜仁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又听不完全的高低上。娜仁便瞪着眼睛盯着她用力地,仿佛要把她穿了,也没从她脸上出半分不好意思与局促来,对她方才究竟说了什么竟然无法猜测。
愿景眼着清梨逗娜仁,唇角难得地牵起一抹笑意,忍俊不禁地,见娜仁气的要命的样子,又替她添了杯茶,“喝茶,喝茶。”
“搅浑水”娜仁瞪了她一眼,气呼呼地灌茶。
愿景失笑,无奈地摇摇头,却还得端着正经模样轻描淡写地瞥了清梨一眼,“招她做什么。”
“把咱们冷落在这里,一年也来不了几回,住几日便要走了。如今逗逗她还不行成。”清梨手下动作不停地调试琴弦,口中却轻哼一声,便如鲜衣怒马踏京都的世家子,又如朱楼秀阁中长成的千金贵女,骄矜却不惹人生厌,反而眼波流转间似嗔似怨,怪叫人怜惜的。
见她这样子,娜仁便什么气也没有了,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这么多年,她凭借不要脸与撒娇无敌的神功在宫内横行霸道何等威风到底一物降一物啊。
美人幽怨,似娇似嗔,谁抵得住
纵然友人如何地不舍,到了日子,娜仁还是坐上了回京的马车。
至于皎皎究竟从清梨那里得了什么,娜仁不得而知。她倒是问过皎皎一回,见颇有些为难的模样,便不再为难她,只托着腮感慨“这种你们都知道,唯独我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是叫人不爽。”
其实皎皎在外头究竟做了什么,她若是真想要打探,也能够知道。
从最开始,皎皎能够瞒住她,是仗着蔻灯下黑,对她身边的人员变动不大留意,麦穗虽然心思缜密,到底眼界有限,想不到外头那些事上去,很容易便被皎皎用借口蒙了过去,如此蒙混过关。
后来是娜仁出了蹊跷,暗示蔻不要在皎皎的事情上留心。不然后来皎皎形式不可避免地往大了发展,蔻若是出些不对劲的地方,仔细查探,当时皎皎发展得还不算强劲,以娜仁手下的人脉资源,查出她在外做了什么,虽然会费些功夫,但皎皎的事绝对瞒不住她。
因某些因素,她手下的人脉与太皇太后那边注定割裂不开,暗示蔻不要去查,也是为了保全皎皎。
不然叫太皇太后知道了,这事就是纸包不住火,即便平日里她再疼皎皎,皎皎做了那样几乎可以说是出格的事娜仁也护不住她。
甚至是康熙,即便他对皎皎百般疼,但如今这种时机下,皎皎做的事若是叫他知道了,情况也会对皎皎十分不利。
皎皎的身份毕竟特殊,她再外面私下发展势力,被人发现了,便叫人不得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