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阁老本来还在为议储的事情愁,他如何看不出来这是圣人在整治群臣,事实上也有不少人猜到了圣人的意思,就是没人敢在朝会上说出来。
一听白阁老这样说,秦阁老自家先忍不住笑起来,随后又是愁容满面。储君到底要立,只是内阁给不出人选来。或者说,在圣人没有给出暗示之前,谁也不肯先做这个出头鸟。
群臣并不想在立储这件事上和圣人有所分歧,立储说到底是圣人的家务事,只要圣人肯立,三王谁做这个太子,百官都是无有异议的。
三王虽然也在朝上当差,可是并没有和官员有额外的结交,是以三王可以说在朝堂上并无任何势力。也可以说圣人并没有让三王培植势力的想法,也没给三王往朝堂上安插自己人的机会。
秦阁老沉吟再三,还是对白阁老和宋阁老道,“我欲亲往宫中去见陛下……”这是想和圣人摊牌,请圣人明示储君人选,内阁也好依旨行事。
“我等同去。”白阁老和宋阁老立刻道,既然辅都愿意出这个头,他们也没什么好躲的。
三位阁老一同陛见,圣人不用猜都知道这三位是来做什么的。
果然,秦辅开门见山,就请圣人明示储君人选,内阁与百官也好从准备册立大典。虽然是第二次立储,但该有的典礼还是要有,光是准备这些,就要小半年准备功夫。户部拨款,礼部典仪,工部器物,更不用说还有杂七杂八的外项,藩属国要不要通知?布告天下,咸使闻之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八个字。
“圣心所向,百官莫不依从。”秦辅这话也很明白了,您老就赶紧立储吧,逗百官玩儿真没什么意思。
圣人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而是看着秦阁老,面上神情莫测,“真是朕心之所向亦可当立?”其实圣人这话也很明白了,官做到三位阁老这个位置,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圣人这还是有立幼的心思啊……
“国赖长君,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秦辅补了这一句。除过这一条外,秦辅并不想和圣人有任何分歧。
圣人依然笑着,只是对辅道,:“立储乃国本,尚需百官公议才是。”这就是把秦阁老的话挡回去了。
三位阁老无奈,只能暂时回到内阁去,看来这事儿还有得磨。
圣人一天不肯透口信儿,内阁就得和百官和稀泥,真要弄成推举,那面儿上就不好看了。
三王之间的差距并不明显,平王虽然现在是长子,可长子在本朝并无多少优势。不然太孙过世后,就该有朝臣上疏请立平王为太子,然而并没有。
所以百官都不肯轻易踏出这一步,谁知道圣人心里怎么想的呢。有一部分官员知道圣人心里的人选,可稚子如何坐得天下?圣人一旦龙驭上宾,新君年幼,在京诸王万一煽动作乱,许下从龙之功,这天下又该如何?
前朝还有新君年幼,太后辅政的。虽然有子弱母壮之嫌,可好歹也是亲母子。再说本朝秀女自清白人家而出,便是干政,实则对皇权的
威胁尚小,总归是要还政于新君的。则天大圣皇后,几千年才出了这一位。再者若是汉高后,和熹邓皇后,甚至于章献明肃皇后,都将是社稷之福。
可问题是太孙妃林氏早已故去,以圣人如今的寿数,除非圣人还能再御天下十载,不然新君的位置不会安稳。
然而这几乎是一个悖论,三位阁老就是再祈祷圣人万寿无疆,可圣人的年岁毕竟摆在那里。崇元四十四年就是圣人的八旬整寿,古今天下八十岁的天子又有几人?圣人已经算是很长寿的帝王,再来十年?三位阁老自己都不敢这么想。
甚至于如若圣人现在就驾崩,史书之上也绝对会是千古一帝的热门人选。除却继承人问题,圣人几乎是一个接近完美的皇帝。
秦阁老没想到这件事还会有后续,没过两天大朝议时,有新科进士出来奏请圣人早日立储,以安定朝野人心。
新科进士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被人挑唆两句,自己就做了这出头的椽子。殊不知旁人只是想借此探一探圣人的心思,真正对立储的心思,只怕还没有比思考午膳吃什么花的精力多。
这是对圣人的试探,圣人旋即把皮球踢给内阁,于是群臣的眼光瞬间聚集在内阁三位阁老身上。
偏生这时候圣人又对百官笑道,“辅与朕,也是亲家了,又上了年纪。”旋即圣人对内监吩咐道,“去给辅搬把椅子来,让辅坐着……”一口一个亲家,一口一个辅,圣人这是把秦阁老放在火上烤啊……
内阁三位阁老,秦阁老虽是辅,可却是年纪最小的那一位。而且本朝即使优待老臣,也没有让坐着上朝的先例。毕竟朝会最多半个时辰就结束了,更多的是皇帝和内阁开小会,就把事情定了。
听圣人这么说,秦阁老身子晃了两晃,险些当着群臣的面栽倒下去。
秦阁老心内惶恐,圣人这简直是在诛他的心啊!有在朝上和大臣论亲的皇帝嘛?他这个辅难道是靠和圣人的亲家关系才得来的吗?!
偏秦阁老还不能反驳,论起来他和圣人还真是亲家。辅的孙子和圣人的孙女,两个人的辈分往上倒,秦阁老还真和圣人是亲家!
群臣
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想法,反正恭王听着心里一片震动。若是父皇对自己无意,又何必在文武百官面前提这一茬儿,他和秦家的关系,原本牵扯不到父皇身上的。主要是恭王自家底气不足,也不敢拿这个往圣人身上扯,那不是给自己贴金,是挑衅君威。再说就算自己肯,秦阁老愿不愿意附和,那还是两说呢。
现在圣人主动提起,难道不是在向群臣暗示?毕竟秦阁老除了辅这个身份外,最令人注意的就是他和皇家的姻亲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