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蠡笑道:虽是罪过,但此等缘法,亦非常人所能遇到。此位樵哥,我来问你,据你方才所云,说要七日之后成婚。你妻可是赵家之女,父名茂才,女唤芝女?
周樵大吃一惊:我家之事,你却怎生知道?
话未说完,继又大喜:原来你二位,果真便是神仙。则就请仙翁为小人占算一番,我当有几子,可有富贵之份?
范蠡摇头苦笑:你有二子,乃是孪生;长名王诩,次名王敖。富贵之份全无,但有悟道修仙之缘,皆为开派祖师,万世扬名。
周樵笑道:修仙悟道,万世扬名,那敢自好。小人有一事不明,请教仙翁:因何某为周氏,妻为赵氏,二子却都姓王?
范蠡笑道:因你二子徒众,皆是帝王之师;且今乃周室天下,周即王也。
尹喜暗中扯了范蠡一把,对周樵道:天机杳远,运数幽深,岂是你一介凡夫俗子所能预知者?你看这日头将落西山,再不还家,只管于此聒噪,恐便不能下山矣。
周樵道:仙公说的是。
于是弯腰拣起斧头,别在腰中,寻路下山而去。
时至黄昏,樵夫下山回村,惊异发现,满村皆是生人,更无一个相识。
还至自家门前,又见房倒屋塌,哪里还是去时模样?但看残垣断壁,门首石槛,却又正是自家院宅,并无差误。于是百思不得其解,将身坐到断墙之上,捶胸拍腿痛哭。
不过片时,便有一群村民前来围观,皆都不知此人何来,在此痛哭何意。
忽然一个七旬老叟上前,一把将周樵扯下断垣,叫道:你不是我兄周咸?怎生一去五十年不回;即便回来,却还是五十年前模样?
周樵止哭,拭目详观,见来者依晰便是族弟周丙模样,却已老态龙种,不成样子。
于是惊道:我早上入山砍柴,日落之前而归,说甚么五十年前?你怎生变成这般模样?我母何在,族人又都去向何处?
周丙奇道:说甚么早出晚归?我看你不是见到神,便是遇到鬼,被拘去五十余载!五十年前兄出门时,我族人都在为你筹办婚事,谁知你一去不回,杳无音讯。一年之后,伯母以为兄长必为野兽吞噬,便命我等为你下葬,竖起衣冠冢,发送已毕。
周樵:则那赵家之女,却又如何?
周丙:赵家见你经年不归,便要退婚,传信命我与诸弟运回聘礼,欲择婿另嫁。谁知嫂夫人倒是节烈,死也不肯改嫁,竟自雇上一台花轿,带一婢女,嫁入我周家。
周樵:我不在家,她却嫁与何人?
周丙:嫂夫人怀抱公鸡,拜堂成亲。
周樵:既然如此,我妻何在?
周丙:其为你生下一对双胞孪生,就此死矣。
周樵:我不在家,其又如何受孕成胎,生下一对孪生娇儿?
周丙:兄长不知,且听小弟细细说来。怀抱公鸡拜堂,期月之后,嫂夫人便除吉服丧,到你坟上哭夫。谁知只因过于悲恸,哭昏过去,醒来后见泪水浸湿之处,竟长出粟谷一棵,一茎双穗,颗粒饱满。
周樵:那又如何?
周丙:阿嫂将谷穗带回家中煮食,未料便由此得孕。
周樵:既然得孕,复又如何?
周丙:三年之后,我嫂方才生产,乃是孪生双胎,皆为男婴。
话犹未了,周樵已是目瞪口呆,听得痴了。
旁观诸儿皆都七嘴八舌,叫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那是鬼谷双子,鬼谷双子!
周丙这才猛醒,知道此处说话不便,乃将从儿驱散,引兄长还于家中。遂命孙媳煮茶做饭,又唤孙儿拿个葫芦,前往邻村沽酒,以招待族兄。
周咸心急如火,忍耐不住,不待茶水到口,便即问道:我那孪生之子怎样?今在何处?又怎地唤作甚么鬼谷双子?
周丙答道:兄长休急,听我细细讲来便知。嫂夫人乃是处女之身嫁入你家,既无丈夫,又因食坟头之谷得孕产子,故此难以取名,便请姑婆命之。老伯母眼观两个孩儿,触景生情,放声大哭道:“我儿死而为鬼,被媳妇精诚感动,坟生一茎双穗,借以授孕我媳,以为我家传宗接代也。既生鬼谷而生,便以鬼谷为名可矣。”阿嫂从之,乃命长子为鬼谷托,次名鬼谷赐。因其孪生,长相难以辨别轩轾,故村人皆并呼为鬼谷双子。
话说至此,周咸早已泪流满面,喃喃自语道:怪不得!那两个仙翁之言,灵验至此。则我鬼谷双子,及其母亲何在?我老母又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