缈城,皇宫。
“末将参见国主。”
夏启坐在小亭的竹椅上,看着半跪在地的龙时,抬了抬手。
于是龙时站起了身。
“如果没记错,这应该是朕第一次召见你。”夏启的眼神环视了一番这处邻近皇宫的园林,赏心悦目的景色让这位国君的心情看起来不错。
“回国主,确是次。”龙时道。
他低着头,因为按照漠国礼数,臣子不可直视国主。
但龙时觉得,这位国主并没有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很多时候,老师惊雷的威压都要远胜过面前的夏启。
夏启淡淡一笑,“甚好,朕喜欢和新人交谈。在朕看来,朝堂公卿呈上的千百奏疏,有时候或许比不上坊间的平头百姓随口一言。”
“国主说笑了,其实百姓口中多是些家长里短。早晨买的鱼肉比以往贵了三文钱,便可一下午絮叨此事。”龙时也淡淡一笑,道。
“看样子,你对百姓的了解很足啊。”夏启偏过头,看向这个少年。
他今日穿的是灰黑色的长袍,一头银虽不短,但也不长,束在头顶,腰间别了一块小而精致的玉片,确是一个翩翩公子的模样。
他又想起自己曾经在杨家后院见过龙时,那时,他的衣着与普通百姓并没有什么两样。
“末将自小在民间生活,行事其实与百姓无异。”龙时淡淡道。
“所以,你觉得自己是个小民?”夏启兴致斐然地问道。
“是。”
“普通的市井小民,可没你这样的见识。”夏启负手,停顿了一下,“三年前,北坊的《易物注》,可不会出于一个大字不识的小民手中。”
龙时恍然道:“原来,此事能推进得如此顺利,是因为国主暗中支持。”
“怎么?你觉得朕身为国主,便不会察觉这些小事么?”夏启笑道,“一国之主可没那么好当。只是,朕想,既然你对民生之事了解这么多。那对天下大事,是否也有几分见解?”
夏启的问话并不出龙时的意外。
昨日养父和他在书房中的交谈就已经让龙时察觉到了夏启来找他的目的。
所以,龙时非常清楚,在此之前,夏启都不过是与他寒暄,而这一句问话,才是夏启让他不远数百里回到缈城的真正目的。
但龙时此刻却犹豫了,“国主,末将不过是一个校尉,自以为,没有资格来妄议天下之事。”
“你和惟儿说过,要带她去看尽穹隆的风景。或许你当时只是随口应下,但既然是对一国公主所言,那就不该是儿戏。朕相信你知道这句话的份量。”夏启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龙时沉沉道:“国主,天下大计,大将军风欲静早已谋定,又何须他人多言?”
“看来,你父亲已经和你说了。”夏启那一对新月眉舒展开来,“很好,他算是替朕省了不少口舌。”
他的一双三角眼微微眯起:“朕且问你,风欲静现在何处?”
“樊国。”龙时答道。
“不错,朕还可以告诉你,他如今不仅身在樊国,而且还是樊国的左相。”夏启在“左相”两个字上格外强调了一番。
穹隆以左为尊,以相为百官之。左相,则是一国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风欲静被拜为左相,就意味着,如今樊国已经彻底接纳了这位漠国叛将。
“告诉朕,如果你是风欲静,你会如何反制漠国定下的天下大计?”夏启缓缓问道。
龙时剑眉紧锁,昨天在杨府书房中所见的那一幅大图在这一刻又从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没有思索很久,他就答了出来,“守堑关,盟跋国。”
夏启赞许地点点头:“你所说的分毫不差,正是风欲静所做。”
龙时的眉头依旧是紧锁着,他知道风欲静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叛国,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如今他又贵为樊国左相,不可能没有任何进展。
而一旦让他达成目的,那距离漠国一统穹隆的愿景,便越显得遥遥无期。
“国主,未来漠国与内原诸国必有一战,若风欲静得以施行谋略,大漠的局势恐怕不容乐观。”
“他樊国有风欲静,我们漠国就无人了么?”夏启笑道。
龙时从这位君主的话中没有听到任何犹疑不定,他对漠国的强大自始至终都是那样的自信,就仿佛穹隆臣服于漠国之下是理所应当,勃勃野心丝毫不加掩饰。
或许这就是强盛之国的强力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