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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线生机（第1页）

作者：沈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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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婶婶坐在静悄悄医院走廊，盯牢了走廊头抢救室大门，门上头一盏红灯在一闪一闪，就像一只睛在紧张地眨着。看着看着，心里由地也紧张起，心想汪家好婆进抢救室长辰光了，会会……伊敢想下去了……

就在个辰光，抢救室门“哐当”一声开了，一个护士探出半个身体叫着：“汪小妹家属。”

走廊里应声。护士又叫了一遍：“汪小妹家属。”

应声。

李家婶婶心里想：也真，哪能生病连个家属也，样想着，突然间记起了，汪家好婆就叫汪小妹，平常只习惯叫汪家好婆，一时头里反应过。晓得护士在叫自家，李家婶婶心一紧，心想个辰光叫家属，肯定好事体，手臂上皮疙瘩立马都立起了，赶紧跳起奔过去，嘴里一个劲地念着：“对起，对起……”

护士朝伊看了一，讲：“思想集中点。”

“好，好。”

李家婶婶诺诺地应着，乌珠盯牢护士，紧张得闲话也讲出，生怕护士宣布啥坏消息。

“喏，拿好，做核磁共振好带金戒子。”

一只熟铜鼓戒落到李家婶婶手里，护士退进门里，“哐当”一声，门又关上了。坏消息，李家婶婶长长吐了口气。

李家婶婶坐到长条凳上，握在手里铜鼓戒沉甸甸，黄澄澄，闪着金光，手指忍在铜鼓戒上婆娑着……平常在弄堂里，总归能看到汪家好婆戴着铜鼓戒手指头捏着油条，在弄堂里兜圈子，油条散着香咪道，铜鼓戒在光里一闪一闪，看得李家婶婶仰得得了，梦想着自家也要一只，过，真一个梦想……李家婶婶心里想着，自觉地把铜鼓戒套到了手指头上，端详起……突然觉得好意思了，赶紧脱了下……

个辰光，走廊进口处传喧闹声，一群奔了进，走了前头一个，头大汗地背着一个，仔细一看，好像黄伯伯徒弟，绰号叫塌鼻头，伊背脊上背着好像自家公，黄伯伯。只看见塌鼻头一路狂奔，一路穷叫着：“医生，医生……”

李家婶婶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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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鼻头背牢子要死快师傅——黄伯伯，朝医院一路狂奔。趴在塌鼻头背脊上黄伯伯被颠得东倒西歪，头像只拨浪鼓，晃过晃过去。

黄伯伯&xeoo一点知觉也，身体好像自家了，轻飘飘，比一张纸头要轻，分量，像飘浮到了空中。晓得啥道理，心里蛮清，黄伯伯想，大概灵魂出窍了……大概真要死快了……一想到死，黄伯伯就拼命关照自家：要摒牢，要摒牢……

黄伯伯并怕死，黄伯伯结结、勤勤奋奋了一辈子，&xeoo苦了一辈子，小辰光，做瘪三，钻滚地龙，吃泔脚。长大了，解放了，工作了，才了样子，也过一歇歇高光时刻，讨了婆。

结果，结好婚，随着小赤佬一个一个生出，好子离自家越越远，直到小囡多到自家也吓一跳辰光，就好子过了，好好叫地方，七八个钆了一间小房间里，碰，转个身，也要喊一声“一、、三”一道转，否则就会撞成一团糟。连夜里想开心一记，也要摒声敛气，生怕惊醒小赤佬看到西洋镜。吃也好好叫吃过，连吃泡饭，小赤佬也要抢得一塌糊涂，要算算了吃吃……朝前看出去，路长，苦子远远尽头，假使死了，并可怕，反而倒一种解脱，只过，现在死得，屋里婆，婆工作，六个小赤佬小，“哆咪唆”一大串……

黄伯伯也一向怕穷，平常点，黄伯伯欢喜跟婆讲，李家门穷穷了点，过屋里宝贝，六金条。

黄伯伯第一次讲种闲话辰光，弄得李家婶婶开心得得了，翻箱倒柜地真要寻宝贝了。

黄伯伯哈哈大笑地把六个小赤佬拉到身边，讲：“在小赤佬里呢。”

气得李家婶婶骂起了山门：“死腔，一点正样子。”

黄伯伯以然，讲：小赤佬就李家门宝贝，就李家门将希望。要看门前子苦一点，嫌鄙六个小赤佬烦得要死，每天只要看到六个小赤佬，又会吵又会闹，又能吃又能喝，心里就开心，做生活就力道。啥？黄伯伯讲，小赤佬能吵能闹、能吃能喝就能长得大。等到六个小赤佬长大了，成了，就六个金刚，在门前头一立，啥家再敢小看李家门？到辰光，六个金刚把头、太抬了走，头、太就可以好好叫享享儿子福了……

李家婶婶闲话讲，只好朝黄伯伯翻一记白长大，自家哪能好摒牢了，哪能可以一脚去呢？假使真要死了，自家倒解脱了，享到小赤佬福，倒小事体，一串小赤佬交给婆一个，叫婆哪能办？哪能养活？一句闲话，“一定要摒牢！要摒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