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来,就生活在一个黑沉沉的小楼里,楼里的窗户永远用铁栅栏封着,能见的只有同一个视角和形状的天空,楼里的门也从未开过。
十岁之前,阿满是不被允许上二楼的,而是住在地下,从一楼最深处的一个小门下去,七弯八饶,就会有一个暗沉沉的通道,只有几盏灯亮着,两边是无数个一模一样的房间,一个房间住三个人,只有床和一张桌子。
那里都是和他一样的小孩。
之所以会觉得一样,是因为那个送饭的男人和他们不一样,那个男人眼睛是黑色的,鼻梁也不高,头发也不是卷曲的,这时候,他才有“一样”和“不一样”的概念。
有个黑色眼睛的男人会定时给他们送饭,一天三次,次次不落,但从来不会和他们多说一句话,最多也只会用一种他不懂的眼神着他。
好几年后,阿满来到上京,见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最常见的就是这种眼神。
他渐渐的明白过来,那是一种怜悯的眼神,但不是对人,更多的时候,是对着待宰的羔羊、鞋底的蝼蚁、肩上的拂尘,谁都能轻而易举的决定他们的命运。
他们从不见生人,每个月会有一个也是黑眼睛的女人来教他们认字。
说是认字,但认的也不多,只要求他们能说会念,他们无聊的时候,就用水在桌子上写那些过的字,或是盯着那个小小窗外的天空。
今天是晴天,今天是雨天,今天云好多,今天的晚霞好美。
他们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只每日被关在地下,像一头猪一样被喂养长大,逃不过待宰的命运。
长大一点后,很多小孩试着跑出去,穿过那条长长的走廊,期望到那个窗子外的天空下面去。
可自然无一例外被抓了回来,狠狠的毒打一顿,甚至有个小孩被打断了一条腿,就算治好之后,也成了跛足。
阿满很怕痛,所以他没跑过。
到了十岁,他们终于被允许出地下,跟着一个没见过的陌生人走到一楼。
那天,所有小孩都很激动,认为自己终于摆脱了暗沉的过往,即将迎来灿烂的新生。
可是一楼和地下没有什么不同,也是无数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外面的光依旧照不进来,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住在这里的人比他们大了一些。
有时候,他们会被带去二楼尽头的一个房间吃饭,二楼也有很多房间,每个房间也都是小小的,唯一不同的是,里面关着一个个大着肚子的大人。
他们只是从地狱,到了更深的地狱。
来了一楼,照旧还是学东西。
不是诗、不是歌赋,学的第一件事,是怎么脱掉自己的衣服。学这么奴颜婢膝,折腰下跪,诱惑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那段时间,眼睛里都是白花花的,每天都抑制不住的想吐,他恨不得回到地下,成为一头只用吃饭的肥猪。
不过很快,他们就习惯了,有时候甚至还能主动去学,认真去做。
因为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再也没有、也不能有别的事情了。
快到十五岁的时候,他们又见了几个新人,开始给他们讲述什么是中衢、什么是容州、蜓州,什么是洛邑。
告诉他们为什么他们是绿眼睛,别人问他们的时候该怎么回答。再微弱的威胁都对他们有用,因为他们没有学过“反抗”这个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