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甲子朔,巡抚宣府右副都御史秦士文上报:插汉即虎墩兔憨争哈喇慎所分部落,图谋犯塞;宜豫为备。虎墩兔憨倾朝而来,直抵杀胡堡,克归化城、夺银佛寺、收习令色等。
这一条信息,把朝臣们的心又给提起来,这位虎墩兔憨前阵子不是要西迁吗?怎么又跑到宣大来闹事。
朱由检听到这个消息却很开心,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虽然把魏忠贤等一堆首脑都收拾了,但是收拾完留下的乱摊子还是得先整饬起来。锦衣卫和东厂现在正处在大换血过程中,小范围抓人没问题,大范围抓人、处置侦缉等事就不见得能这么顺利。
朱由检曾注意过,也曾在网上讨论过,东林党最后去查抄阉党,每家只抄出几千、上百两,还不如吴淳夫他们几个一个人的罚银多,主流看法,要么是被东林党私吞,要么就是这些家伙都是藏银子的高手,找不到了,朱由检还是比较相信前者的,整个阉党集团所聚集的财富,没有两三千万两,一千万是最保守的。这些钱最终可是都会流向自己的内帑的,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而且也难保东厂锦衣卫个别人或者全部人都有中饱私囊的想法。
所以他给了东厂、锦衣卫至少一个月时间,不过虎墩兔憨的到来似乎能把时间再往后延一点。朱由检决定在朝会上听听大家的意见。
朝会一开始,还没等大家上奏,朱由检就先开口,“朕接到宣大奏报,虎墩兔憨率军攻克归化城,事态紧急,诸卿都是什么意见。”
崔呈秀被软禁在家,霍维华只能站出来。他躬身行礼,“启禀陛下,臣以为当派重兵于大同,威压虎墩兔憨。”
“上次卿说,不该阻止虎墩兔憨西迁,现今虎墩兔憨去了归化城,似乎与霍卿的判断不相符吧。”
霍维华只得硬着头皮回复:“禀陛下,臣认为,虎墩兔憨不会在归化城太久,他的意图应该是威逼土默特部,未必是针对大明的。”
这么说也有道理。去年十月,虎墩兔憨以察哈尔部八鄂托克之一的多罗特留守故地,率数万众西迁。
右翼诸部不是虎墩兔憨的对手,虎墩兔憨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击溃了驻牧于宣府外,元上都故地的哈喇慎部和定居于归化城的土默特部,很快在右翼立足。经过数次战役,虎墩兔憨已经平定右翼地区,驱逐了顺义王卜失兔(土默特俺答汗之孙),并废除了济农额璘臣(济农是达延汗所设置的代表大汗管理右翼的世袭官职,驻鄂尔多斯,已实际独立),结果右翼诸部只能相继向东归附建奴。另一方面,留守于辽河套的察哈尔部也开始瓦解,不仅奈曼、敖汉两鄂托克投靠建奴,阿喇克卓特也步其后尘而降,浩齐特、乌珠穆沁、苏尼特三鄂托克则北上投奔漠北外喀尔喀硕垒台吉处。因此现在虎墩兔憨的情况也不太好。
朱由检可是心心念念地等着这位林丹汗和自己联手继续对抗建奴呢,如果虎墩兔憨继续西迁,再跑青海去,不但他会得天花死了,最后察哈尔部还要投降建奴,那完全是得不偿失。
();() 于是朱由检质问:“朕以为,现在虎墩兔憨正是内外交困之时,他是想继续向西,脱离开大明与建奴之间的争斗,但虎墩兔憨自与建奴交恶以来,大明与其通款,靡费不下上百万两,真让他跑到西面去,大明自此在漠南草原上少了虎墩兔憨的屏藩不说,过去付出去的上百万两银子就全打了水漂,众卿以为然否?”
施凤来看到皇帝这个架势,马上明白皇帝的意图,立刻接口:“陛下,臣以为,现今之际应与虎墩兔憨继续结盟,朝廷可以承认虎墩兔憨在归化城的地位,把归化城的市赏交给虎墩兔憨,虎墩兔憨自从丢掉广宁,已经失去了与我大明互市的渠道,如今把归化城给虎墩兔憨,正好可弥补他过去的损失,让他与我大明关系更为紧密,从而将他牵制在宣大,也好成为宣大的屏藩。”
说实话,施凤来察言观色的本事和急智,朱由检很欣赏,有时候都想,这家伙不是阉党该多好,虽然施凤来难逃佞臣的嫌疑,但他在关键时刻把皇帝想说的话说出来,避免皇帝尴尬,这也是一种本事。
朱由检还没等开口,李国普先耐不住,“陛下,万万不可,归化城与大同相隔不过百里,朝发夕至,若让虎墩兔憨占据归化城,宣大长城一线尽在其威慑之下,请陛下明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朱由检一想也有道理,然后问道:“其他的意见呢?”
黄立极是首辅,两位辅臣意见相左,他得出来,否则会被皇帝轻视,于是他站出来:“陛下,臣以为施阁老的法子有些行险,虎墩兔憨虽有可能成为大明屏藩,但他佣兵二十万众也是大明的威胁,旦夕有变,则宣、大危矣。”
倒不是黄立极真的就赞同李国普的意见,只是最近施凤来确实有些过了,每次见到皇帝,净挑皇帝爱听的说,已经快成马屁精了,这是希望皇帝赏识,好把他这个首辅挤下去,黄立极在明面上不好打压,毕竟自己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也不怎么样,但是借着一些机会,泼冷水还是很有必要的。
二比一,还有个阁臣张瑞图呢,张瑞图发现自己不得不表态,他是一直以黄立极马首是瞻的,不过最近出了这么多大事,黄立极是否能保住自己都还难说,他与施凤来最近走得很近,所以这次居然开始支持施凤来,“陛下,臣以为,虎墩兔憨所要的也简单,无非钱粮,若是他想与大明交恶,那在辽东的时候,机会不是更多,现在到了归化城,是寄人篱下,我大明只需供给其粮草,便可让其乖乖在归化城为大明藩篱。”
黄立极心中警兆大生,看来局势有些失控,张瑞图倒向施凤来,这可是很要命的,要知道李国普一直是忠厚长者的形象,不太参与他们之间的争斗,正因为张瑞图是自己的人,所以在内阁,他才能稳压施凤来,可张瑞图为什么会倒向施凤来呢,因为最近的倒魏行动,自己在皇帝眼中是不是必须马上换掉的角色。很有这个可能,所以现在必须谨慎,黄立极心中想了不少,时间也只过去须臾。
();() 二对二,现在不太好办,朱由检可以拿主意,而且是倾向施凤来,但要不要现在就表态,他心中还是有些游移不定,最近他也看出来施凤来上蹿下跳的。
自己登顶,内阁和六部必然要换人,换谁,内阁必然要把黄立极换掉,估计连黄立极自己心里都是这么想的,那施凤来、张瑞图是不是就能更进一步了,一个首辅,一个次辅。
朱由检不想让他们如愿,可惜现在顺着自己的意思下去,还是要把虎墩兔憨的事情先定下来。于是他又问霍维华:“霍卿,你怎么说?”
霍维华心说我怎么说,我还没说呢,就差点没搞出来一次党争,他还能说什么,向着谁说都不好,不过现在可不是他犹豫的时候,刚才看施阁老的意思,应该是跟皇上有默契,难道施阁老已经倒向皇帝了,那么黄阁老怕是就要危险了,于是自认为果断地向施凤来靠近,“启禀陛下,臣觉得施阁老所言极是,朝廷不损一兵一马,只需些许粮草,就能让虎墩兔憨甘为屏藩,实为上策。”
众臣都不知道历史未来的走向,不知道其实虎墩兔憨是大明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其重要程度甚至都不亚于关宁军,毕竟虎墩兔憨是名义上的蒙古共主林丹汗。未来满洲发展成满蒙就是在他死后,现在大明对付一个建奴都已经非常吃力,将来再多出来蒙八旗,只能是加速大明灭亡。
所以朱由检也不迟疑,“市赏可以交给虎墩兔憨,归化城暂划为互市,着令秦士文与虎墩兔憨接触,看看虎墩兔憨的意见,再报朕知晓。”
皇帝既然这么说,也算顾全了双方面子,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死磕。
随后朱由检晓谕礼部,复熹宗成妃李氏封号,李成妃因为替慧妃范氏求情,被魏忠贤和客氏忌恨,便革除李成妃的封号,还打算饿死她,好在李成妃聪明,暗藏了不少粮食,才苟活下来。
另一件事是释放蓟镇总兵备道耿如杞,并擢升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耿如杞原是陕西参议,遵化兵备副使。当时巡抚让其呈文建魏忠贤生祠。耿如杞坚决不从,中使悬魏忠贤像于中堂,率官员参拜,耿如杞仍不从。他说:“我头可断,膝不可屈。况且我先祖因弹劾奸臣而获罪。如果膝一屈,我有何面目入先祖墓地呢!”魏忠贤即令将耿如杞逮捕,诬陷得赃款六千三百金,定为秋后问斩。行刑的时候,正赶上熹宗驾崩,魏忠贤被擒。耿如杞于是获赦。
这两件事给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要为过去遭受魏忠贤陷害的人平反了,如果还不明白,那朱由检又用后面的话明说了:“朕查看过去案卷,吴养春案实有魏忠贤等诬陷之嫌,三司可曾仔细详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