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畔见他那样子就扯着嘴角笑,说法医中心的办公室跟大通铺似一直溜从南通到北,又没有隐私,俩人在办公室里吵吵,当别人木头人呢。
赵见初撇着嘴更郁闷了。
江畔替他把啤酒倒进塑料杯子里,表示洗耳恭听“还有什么不痛快,哥给你讲讲。”
赵见初越想越郁闷,靠在椅子里用烧烤签戳着面前的烤面筋,“我能说他讲这种话,在我来纯粹就是为了给自己省点事吗”
江畔闷闷地笑几声,好像赵见初问了什么傻问题,笑完才反问他“你说呢,我能让你在这说,换到别人面前你还能说吗”
“那还叫我说什么。”赵见初翻个白眼,继续戳他面前那块倒霉面筋。
“他是在工作,有直线摆在面前,他当然不愿意走弯路。”江畔长腿一翘,靠在露天烧烤摊的椅子上,“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在做什么呢”
赵见初不言语,盯着面前那块倒霉被戳得稀烂的面筋。江畔说的意思他明白,但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他感觉得到他所想要对抗和否定的,并不单单是老杨,或是一个杀死自己妻子的男人,而是某个更庞大也更模糊的东西。他不止是对老杨生气,对那个偶尔讲些陈词滥调的老杨生气,他觉得他在对所有人生气,对每一个问徐小娥为什么不离婚不报警不叫救护车的人生气,而偏偏他不能大声地把这些愤怒喊出来。
而徐小娥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她没有大声求救,没有逃跑,没有歇斯底里,她上去是主动留在火场中那样,于是没有人想问为什么,没有人在意为什么。他们自然而然地把死亡的命运视作她愚蠢选择的后果。
夏日的热混合着临水而起的氤氲湿气,人群车流,食物香气和扩音喇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城夜。
但这仿佛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而赵见初被困在这一头,独自作茧自缚。
他实在无法不在这种语境里,将这个与他素未谋面的女人,同另一个也与他素未谋面的女人联系在一起。他无法理解,也从没有过追问的机会。
他觉得这其中有不为人所称道的力量,作用在徐小娥身上,也在程蝶身上,像寄生蜂用毒液麻痹着鳞翅目的幼虫,麻痹着她们的神经,消磨掉她们的生欲,最终驱使她们走上一条死路。他想追问,他的愤怒让他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他推开面前地纸盘,急切地望着江畔“畔哥,你能不能让这个案子在我手里再多呆几天,让二组他们别那么急着结案”
江畔忽然想不起来赵见初上一次说好话求人是什么样子了。
他还记得赵见初小时候哭也死倔,所以眼泪可以当饭吃但低头绝不可能。
他遇见过几次高督查的胖儿子带头欺负赵见初,赵见初就站在那儿嘤嘤地抹泪眼泪掉归掉,示弱求饶的话一个字都不说。他那会就觉得赵叔叔家的这个弟弟挺有意思,长得面,哭得壮。
等赵见初再大点就不哭了,还是时不时挨欺负,不吭声干受着就等对方自己没趣,但抿嘴憋泪的样子反而比哭出声更让人心疼,江畔就再也没法当个乐子了。
从小到大说是他带着赵见初玩,其实江畔觉得大多数时候是他主动要拉上赵见初。一开始是他爸叫他带上赵见初,他就带着,带上赵见初就像带个护身符,能多几个往外跑的理由,他爸还会往他兜里塞钱,后来就带成习惯了。
这种心态很难形容,可能类似小孩从地沟里捞起一只小狗,喂几天就产生一种微妙的亲近和责任感。但江畔偶尔又不觉得只是这样毕竟和他亲近的人很多,但总惦记的只有这一个。这种惦记讲不清是怎么回事,好像一旦惦记上,之后就具有了某种惯性,只要不思考里头的门道,这种惯性就能拖着他一路滑向世界尽头。
赵见初铁了心要上法医的时候,他家里狠狠闹了一场,赵允望曾经找过江畔,托他帮忙劝赵见初回去复读。江畔那时不觉得学法医有什么不好,总之赵见初乐意学,又不是去杀人放火,有什么可劝。
直到现在他才有些理解了赵允望的担忧在赵见初的身上,似乎有种对这个职业来说很危险又很宝贵的东西。
然而此时此刻,赵见初就坐在他对面,像只迷路的鸽子朝着他委屈地咕咕着畔哥你能不能帮我,咕得委实有几分可怜。
江畔忽然有些坏心地想,不知道现在的赵见初哭起来又是什么样子。他支着头靠在椅子里赵见初向他许愿的样子,恍惚间真的生出一种非满足对方不可的责任来。
他这么想着,便也就这么说了出来“想干什么就干去,你从小到大,有过哥不给你擦屁股的时候吗”请牢记收藏,网址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