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头都没点,只拍了拍胤祚的肩。
“我进清溪屋了,你早些回去。”
胤祚转身沿着清溪走进竹轩,皇帝桌上摆着一副熟悉的棋局。
胤祚在额娘那里也见过这盘局,这盘棋险峻毒辣,置之死地而后生。他站在棋盘旁默默注视着摆弄棋子的父亲。
“祚儿。”
“我都这么大人了,您还叫我祚儿。”胤祚大咧咧坐在了对面,一把把棋盘搬开,“棋局而已,您别陷进去了。”
皇帝手里盘弄着一黑一白两枚棋子,嗪着笑着对面的孩子,“什么时候走”
“等下见过额娘就走了。”
皇帝伸手摸了摸胤祚的头顶,下一刻却有些哽咽“总还觉得是抱着你上泰山的时候,一转眼,怎么就这么大人了。”
胤祚很多很多年没有落下过眼泪,即使重新见到额娘那刻他也只是红了双眼,但在这一刻他却突然没有忍住。
他记得小时候自己是那么喜欢抱着眼前的人,叫他阿玛和他撒娇,眼前的人总会点着他的鼻子说“鬼精灵。”
他伏在皇帝的膝头,流着泪说“皇阿玛,我走了,您要保重。”
“皇阿玛,只是一盘棋,您才是执棋的人,不要让棋子伤了您。”
皇帝心中感慨万千,太子之事,这么多人都在逼他做选择,可只有胤祚怕他伤了自己。
“不会的,朕会记得祚儿的话,万不会伤了自己。多伦很苦,你要照顾好自己。”
胤祚点点头,“我从未忘记自己是皇子,您放心,有我在,喀尔喀一定平安。”
胤祚的红袍这么鲜艳,印在皇帝眼中如此刺眼,他环着这个孩子心疼地说“祚儿,不要为难自己,阿玛心疼你啊。”
康熙四十七年四月
清廷风雨飘摇,明珠于月中逝世,大阿哥胤褆失去了助力亦失去了掣肘,他已与养兄弟八阿哥胤禩及九阿哥、十阿哥等商定必要于今年北巡逼太子废位。
这事在皇帝驻跸热河行宫期间已经成了皇子间公开的秘密,众皇子也有截然不同的选择。
年长的阿哥里,狡猾如三阿哥胤祉选择默不作声,淡漠如四阿哥胤禛选择陪春日哮喘的妃母养病,佛性如五阿哥胤祺直接做了睁眼瞎。
年幼的阿哥中,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俄牢牢紧随大阿哥和八阿哥,十二阿哥深知自己地位不便明示,而过去交好太子的十三阿哥则别怀心思。
至于太子,他一日比一日暴躁,他无法忍耐皇帝一日日公开明喻的训斥,也无法收紧自己的尾巴低调做人,他如鱼得水的前半生注定了他无法接受惨淡的未来。
可这一切在五月被一件大案的出现卡在了紧要关头,在四月末,几年来导致江南大小起义不断的源头朱三太子朱慈焕被捕。
而最重要的是,朝野风传,这个化名王士元的朱慈焕是真的。
山东巡抚甚至已经开始优待这个王士元,当奏报送到热河,皇帝的第一道诏命却是命山东巡抚首先宽宥窝藏此人的百姓,接着要求山东巡抚尽快将人送到浙江正在处理念一和尚谋反案后续事宜的钦差户部侍郎穆丹处。
王士元刚刚送到穆丹手中,正在处置念一案后续的穆丹立刻将王士元及其二子下狱。画风突转,父子三人皆成了叛党逆首。
这一天,热河行宫里的皇帝跪在天宇咸畅的佛堂中静静诵经。
记魏珠进屋恭声禀报“万岁爷,青庙住持来朝,已经在外等候了。”
皇帝转着的佛珠停顿了一下,他说“请吧。”
胤祚进入佛堂后合上了殿门,跪在皇帝身后说“王士元并非朱三,他乃逆党之首,近年江浙频繁叛乱皆与此人有关,请圣上速速决断。”
“你就为了这急匆匆就来了”
胤祚沉默不语,没有接话。
皇帝有些讽刺有些嘲弄地说“以为你今年不来的。”
胤祚抿了抿唇,说“此事处置完,我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