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高地照在天上,天空像被烫漏了个洞,阳光一晃一晃地在她眼前闪。她勉强定了定心神,对阿雉道,“不要紧,咱们再往别处走走,先卖出去再说,总不能烂在车里。”
只是路边都是饮子摊,路口又有人架锅免费施舍凉汤。又有多少人愿意买她们家的呢?待到中午,往常早已卖空的饮子,车里还剩了一大半。
慕朝游拣了阴凉处,席地坐了,又从怀里摸出两张大烧饼,递了一张给阿雉。
阿雉心情低落,实在没多少胃口。
草草解决了中饭,慕朝游站起身,瞧瞧日头,对阿雉说,“走吧,咱们去和丰楼前瞧瞧,正能赶上他家的饭点。”
因为一碗素面价格低廉,几乎白送,这些时日和丰楼前简直人满为患,人人排队也要去吃。慕朝游总要推车去和丰楼前叫卖。
和丰楼既然是王道容的势力范围,她早有预感前途多舛,却不死心,总要瞧上一眼。
等慕朝游跟阿雉来到和丰楼前,楼前的凉棚里果然已经早早支起凉汤大锅。管事伙计口中说的话与那些仆役如出一辙,无非是主家体恤如此如此。
慕朝游叫卖的那些饮子无了用武之地。其中一个伙计瞧见了她二人甚至还走过来驱赶,“去去去!”
“看你们好几天了!这是你们做生意的地方吗!”
阿雉涨红了脸,不服气地反驳,“我们……我们卖我们的,又不在你们家地头,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在这里卖?”
伙计吓说:“不让卖就是不让卖!再嚷嚷就把你们打出去!”
阿雉嘴上打磕绊,还想挤出几句来,伙计却不耐烦地蹬了推车一脚,“走走走!快带着你们这些破烂走!”
慕朝游手按住阿雉肩头,示意她到自己身后去,转头对伙计说,“冒犯了小郎君,当真对不住,我们这就走。”
伙计翻了个白眼。慕朝游蹲下身拾起地上散落的香饮子,招呼着阿雉跟自己慢慢推车出了和丰楼前。
阿雉气闷,脸涨得更红,汗水滴滴答答落下来,“他们……他们怎么这样?”
慕朝游替她揩了一把脸上的汗,没接这个话茬,“你先回去找老吕。”阿雉一愣:“阿姊你不回吗?”
慕朝游摇摇头,“我再去逛逛,瞧瞧街上的情况。”
好说歹说劝走了阿雉,慕朝游绕着秦淮河走了一大圈儿,凡是她平常做生意的,那些人流量大的地方,俱都有几个仆役守在路口分凉汤。
太阳照得她头晕目眩,脸上热得红烫,慕朝游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怒火,走到河畔一棵柳树底下,临水照影,企图保持冷静,转动脑筋。
王道容的手段层出不穷,他有钱有势,光是这样被动还击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这就像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王道容居高临下,清淡无尘,动动手指,便叫她疲于奔命。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认输。
人活一口气,哪怕明知这一切不过只是开胃菜,只要王道容他想,就能轻而易举地捻死她。
她还是不想投降。
她能不能主动出手?他高高在上,到底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咬痛他?
不知不觉间,满腔的不甘、不平、不忿,化成了绵绵的恨火,从四肢百骸烧上来。
烧得越剧烈,慕朝游反而越冷静,凝视着水里的垂杨,心中一个大胆的念头缓缓地浮现出来。
——
打定主意之后,慕朝游整个人一下冷静了下来。她先回家取一顶幂篱,又换了一套今夏还没穿过的新衣,这才折回了秦淮河畔,什么事也不干,只与人聊天。天南海北地到处聊,遇上那些说话到处跑马的男、妇女、少年便更啰嗦一点。
说到这凉汤,就是再挑剔的都忍不住感念王家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