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酒量很深,旁人几乎灌不醉他,除非他自己想醉。
四下一瞧,这屋里已经堆了好多酒壶酒坛,不止桌上,地上也摆了些,一片狼藉。
“姒儿妹妹,我怎么喝不醉”姜煜注意到宁姒的眼神,很苦恼地问,“怎么也不醉,为什么不醉”
反反复复地说。
宁姒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口却细细地疼起来。
阿煜哥哥一定很难受吧
宁姒回抱住姜煜,在他胸口蹭了蹭,“阿煜哥哥,你已经醉了。”
姜煜修眉蹙起,眼里微微泛红,“是吗可我认得你,也认得我自己。”他松开宁姒,仔仔细细地瞧她,“你是姒儿妹妹,是我的未婚妻。”
宁姒还等着他的下文,姜煜便捏着她的下巴,凑过来贴了贴她的唇角,并未深入,只是贪恋地嗅了嗅她,然后唇移到鬓边,轻轻地啄吻起来。
宁姒听见耳边有他的喘、息声,害羞地躲了躲。
再他,桃花眼红红的,定定瞧她的时候,眼神好似在诉说委屈。
宁姒嘴唇一抿,只好把脸送过去让他亲。
果然,他又亲上来,一直啄到耳边,凑在她耳旁,低声说了句,“而我是姜煜,是心狠手辣的坏蛋,会吃人的妖精。”
宁姒浑身一颤,怔在原地。
“谁说的你不是阿煜哥哥,你是最好的。”宁姒按着他的胸口,认真地进他眼底,“谁也不能这么说你,包括你自己。”
这一瞬,姜煜好似清醒了些,眼里散去了那种肆无忌惮的、混着悲伤的笑意,反而空茫起来,“娘,是娘说的。”
他并非无坚不摧,来自亲人的伤害,可以将他从里而外地瓦解。
“不,是我说的”姜煜显得有些迷茫,“姒儿妹妹,我记不清了。”
然而他向来是记性最好的那一个。
宁姒心口密密匝匝地疼,几乎厌恶起了谢夫人。
她以前就察觉谢夫人对姜煜关心不够,除了在意他的官途与名声,连他喜的吃食都说不出来。
她幼时曾问过谢夫人这样的问题,好给姜煜带些小点心过去,结果谢夫人报了一样点心,又立马改口,十分不确定的样子。
宁姒紧紧抱住姜煜的腰,带着哭腔道,“阿煜哥哥,你不坏,也不吃人,你是最好的阿煜哥哥”
姜煜沉默,眼睑半垂,目光落在地面上,乍没有半分醉酒模样。
“小时候,谢华来我家玩,娘拿出一盒糕点来,给了谢华三块,我两块。我问娘为什么我会少一块,娘说,表哥年纪大一些,吃得自然要多一点,阿煜要理解。后来谢繁来了,娘把爹从边疆带过来的玉珠拿出来,给了谢繁两颗,我一颗,我又问娘,为什么我要少一颗。娘说,因为表弟年纪小,你要让着他。”
“如今我早已不稀罕那些糕点、珠子,但我盼着她能有一回是向着我的。”姜煜笑了声,“姒儿妹妹,是不是听起来很好笑你的阿煜哥哥也有这样的时候,为了一块糕点、一颗珠子而耿耿于怀,以至于记了这么多年。”
宁姒摇头,“我的爹娘哪怕碍于外人在场,只能多给别的小孩子多一些,待客人走了,也会补偿我的。阿煜哥哥,你没有错,是大人错了。”
姜煜眨了下眼,“若我和别家的孩子起了争执,不管是谁先起的头,谁的错处更多,我娘总是要我道歉,这样才显得谦让有礼。长此以往,我再也不会和别人闹到明面上。”
宁姒的牙齿轻轻打颤。
宁大学士和常氏则不一样。若宁姒犯了错,他们势必要让她改正,可若错在别人,他们绝不会让她委屈垂泪,哪怕跟人呛声捋袖子,也要帮她讨回公道来。
然后宁大学士会蹲下来,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欺负嘟嘟的人都被爹爹打跑了。”
如果姜煜生在她那样的家里,必定不会养成如今这般心思缜密善伪装的性子。
姜煜神色淡淡,反倒是宁姒,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姒儿妹妹,来帮我梳头发。”姜煜松开她,牵着她的手走到榻边,放了一把梳篦在她手中。
随即惬意地躺下来,枕在她腿上。
宁姒将急于宣出口的关切咽回去,只一下一下地给他梳发,半干的墨发还沾染着水汽,凉凉滑滑地铺在她腿上,一半延伸至榻上、一半柔柔地垂下去。
他是很少诉说心事的人,今日说了这么多已是极限,想必不愿再说。
宁姒一边给他梳发,一边轻轻哼着歌。渐渐的,姜煜眉眼舒展开来,阖上的眼睫也不再轻轻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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