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女人像是怪物般地打量了方征半响,最后都走了,只有被要求留下来的绩六,目瞪口呆又怯生生地站在前面。
“先把乌虚长老的尸体抬出去处理,打扫卫生,然后捡药。”方征可没空给三观受到冲击的原始女人解释,当天晚上他睡在公社另一张石床上,本来那是乌虚长老的石床。那些女人在外面选首领,一直吵到天黑还没个所以然,方征听绩六汇报说,外面女人们吵了半天,决定通过比试来选出首领,有射箭、徒手搏斗和辨认野外痕迹三项。她们今晚要准备一下,从明天开始比。
方征心满意足,她们耗时越久,自己越有更多时间养伤。夜色已深,方征就在不时响起的争执中入睡。不知是不是之前被女人围着献殷勤勾起思绪,又或者这个十六七岁的身体正好是精力旺盛的年纪,他做了那种梦,梦里他在覆在一片洁白的脊背上耕耘,那上面像是渡了层月光似的,展翅欲飞的肩胛骨,深陷又绵软的
方征不敢把那人的脸扭过来,这属于少数方征“不敢”的事情。
梦境很混乱,除却断续的在一片光洁脊背上啄吻着,还穿插着他小时候的记忆
“为什么男孩子要站着尿尿呢”
“我怎么这么大了还会尿床”
“那不是尿床。”
养父都解答得很好,知识分子式的耐心、温和与渊博,在疏导他童年和少年时期的生理问题上,教导得妥帖而有分寸,并不让他有任何的困扰。
再后来呢没有人教了,方征十三岁青春期的躁动因子和他的离经叛道一起挥洒在暗无天日的小巷子里,间杂着躲在查封家的下面那块松动的地板下面,把偷偷藏起来的文献一页页地背,背得生无可恋筋疲力尽。
太累太苦,他很少做梦。但偶尔还是会有,那段时间他梦境的主题是以养父为原型的苍白脆弱的知识分子,逐渐被周遭背景的黑色吞没,直到后来方征融入了那些黑色里,开始做梦发泄他的痛苦与欲望。
他喜欢的是他的养父吗也不尽然,他对养父也只有尊敬的心思。是参考了养父形象的一个虚拟影子,那个影子苍白、清秀、脆弱又明丽,里面倾注着他的温柔和遗憾。是一切他远离的美好期待。
半醒半梦之间方征醒来了,外面天色依然黝黑,他一扭头到绩六趴在石桌上打瞌睡。方征要她待命,她就连躺下都不敢。方征咳嗽几声把她惊醒,勾勾手叫她过来。绩六还困得两眼无神,茫然走到方征面前。方征问“太阳多久出来”
绩六掀开麻帘了眼外面“水时还有一半。”
方征心中一动,他所知的简单讯息里并不包括这个部落的历法和计时,于是就问绩六“水时是什么”
绩六解释,把一天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来计时,深夜很冷所以是水时,早晨太阳升起让万物生长,所以是木时,中午太阳最热,所以是“火时”,下午和傍晚则相应是金时和土时。
在绩六解释后,方征梳理了一下脑海中的知识,“五行计时法”是少数民族的一种古老的计时方法。古代更普遍的计时法传说是黄帝发明的,后来到西周形成了十二时辰。这么来,从地望上,这个小部落应该不算是当时的“中原地区”。
方征又倒回去继续睡觉,第二天早晨,他听到外面角鸡在叫,起身走动复健,顺便走出门去这个世界的日出。
太阳倒是没什么区别,就是大气可见度好像更高,显得那太阳更大更亮。他小心地观察太阳方向,避免日光直射,很快发现了古怪。
太阳照射下的空气可见度非常高,东方有一颗特别的树木,最初去就像远处地平线上一根睫毛。可是日光放射出光晕把那道影照射得愈发清晰,一开始方征以为是该方向山头的树,可是随着太阳变亮,他发现虽然着像棵睫毛,可是照着地平线远的透视去对比长度,如果真有那么远,那棵树实在太高了方征无法估量它的高度,它的枝稍末端隐藏在云中。
“那是什么”方征指着那根地平线的睫毛问绩六,其实不抱希望她能知道。但女人了,很开心自己能告诉方征他不知道的地标。
绩六说了两个字,很惊奇地发现这个素来镇定的少年面孔扭曲起来,分明昨天杀了乌虚长老还一副尽在掌握中的样子,可是现在听到一个稀松平常的地名,他居然愣住了。
“建木。”
方征颤抖问“建木在,哪里”
绩六指着天空的太阳说,“在太阳下面。”绩六愈发好奇了,这个少年到底是不是东方来的,居然询问这种幼儿常识
方征猛然抬头,不顾阳光刺眼,直直盯着太阳去,万道金光灼得他双眼发痛,刷地流下两行生理性的眼泪。
绩六赶紧劝他“别盯着。”
少年被那阳光刺得实在灼痛,却倔强地用力瞪着,似在拼命回忆着什么。眼泪滚滚而落,他的脸上金河纵横,发出了难听的笑声。像一尊沐浴在光辉中的金像在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