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错听着云琅这一句,莫名的心头一跳,竟没能立时说得出话。
山上尽是经冬松柏,越向上走,林荫间的日色越影影绰绰。
萧错踏着松针小径,脚下踩了一段枯枝,一声轻响,忽然叫凉风在背后拂了拂。
他素来熟读神鬼志怪的话本,此时浑身打了个激灵,忍不住伸手拽住云琅衣袖“还是走大路罢”
云琅停下脚步“这不是大路”
萧错微怔,站定了抬头细,正见林尽处的琉璃殿顶,愕然揉上眼睛。
夷山在京郊,他们自小偷跑来玩耍跑马,的确只大路得见宫城可昔日戎狄暗探藏在京郊,禁军为彻查清缴,早在先帝朝就将大路的松林尽数砍净了。
萧错举目四顾,一时竟有些分不清是梦是醒。他望着四周苍翠松啵哆哆嗦嗦冒冷汗“怎,怎么回事可是我这些年没出城,他们又种起来了”
“你又偷皇祖母的酒喝了”
云琅只管向前走,将衣袖扯回来“什么种起来,这松林几时砍过,不是一直好好长着”
萧错又惊又疑,呆在原地。
云琅一向懒得同他多说,此时见萧错癔癔症症,更不同他墨迹,只管兴冲冲朝两人身后招手。
林间清凉,斑驳的点点日影里,萧朔从后面来,催马赶上了两人。
萧错已得恍惚“萧朔你不是去山上探路了怎么――”
“日日走的路,探什么。”
萧朔催马赶上两人,将热腾腾的青团递给云琅“烫,留神些。”
云琅原本已摆出几分质问神色,被青团捋顺了脾气,心满意足接过来。
艾叶裹着的青团油绿清香,刚下蒸笼,还冒着腾腾热气。
云琅没防备,烫得将青团在手里倒了几倒,还是吸了口气,空出只手去摸耳垂。
萧朔接过来,替他拆开艾叶“等得急了”
“急什么萧大人日理万机,定然又有什么紧急公务。”
云琅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含含混混嘟囔“朝堂上论政了,衙门里有公务了,百姓来伸冤了,同御史大夫吵架了,同御史中丞吵架了,同侍御史吵架了”
萧朔轻叹“哪日能在你口中听见几句好话,只怕太阳要从西面出来。”
云琅占了口头便宜便知足,眯了眼睛,将青团接过来,吸着气囫囵吞下去。
“往日的确要忙这些,今日倒不是。”
萧朔任劳任怨,顺手接了两人的马缰“你我如今在朝中任事,自然该守规矩。此次北疆犒军,赏罚几何,该去枢密院与兵部报备。”
云琅听他唠叨,耐着性子,脸上显出些颇没趣的闷闷不乐来。
“知道你不喜欢。”萧朔出他怏怏,抬手在云少将军头上揉了一把,“这些事有我做,你只管痛快征战,不必理这些。”
云琅闷声道“入夏要设镇边军城。端王叔说了,军务转政务,总要学一学”
“父王一说,你便一听,若真有心想学,来日我教你。”
萧朔道“若依着我,朝堂这些争权夺利、倾轧牵连的繁琐勾当,是绝不会叫你沾的。”
云琅哑然“做官任事而已,哪就有你说的这般严重”
萧朔摇了摇头“人皆有私心,再清明的朝堂,也会有暗流涌动。”
林径清净,萧朔替云琅理了衣襟,掸落他肩头几枚松针“此次若不是枢密院内有人运作、贪墨军饷在先,你我何必跑北疆一趟”
云琅叫他提起心头症结,抿了抿嘴,偏开头不说话了。
“少将军也学会藏心事了。”
萧朔端详云琅一阵,淡淡笑了,又伸出手去揉“好了,不是有我在么”
“别闹。”
云琅眼疾手快,捉住萧朔那只手,正了色瞪他“你可知昨天那个死心眼的御史中丞还参你说你执掌开封,却每每干涉兵事,于理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