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胃部传来熟悉的痉挛,仿佛有一只手从喉咙探了进去,要将她的肠胃脾脏全部搅乱。周唯顺着房门滑到底,蹲在地上干呕。
真恶心。她想。
张建荣不是开货车的吗怎么还不撞死他。又想到他指甲缝里的黑灰,牙齿上的烟渍,还有她从衣柜里看到的,他大腿上的疤。
他什么时候可以去死
周唯面无表情地擦擦嘴角。
终于熬到散场,周广寅高声叫嚷着要周唯出来送送人。
听声音就知道又喝多了,见不到她周广寅会一直喊一直喊,喊到邻居们都探头看,喊到她现身为止。周唯开门出来,果不其然看到醉醺醺的周广寅,他矮胖的身躯靠在门口柜子上,满脸涨红。
家里的客人续续往外走,那么多人里周唯一眼看到王青和张建荣,有时候她自己都佩服自己,明知道恶心,还非要掀开再多看几眼。
张建荣注意到她目光,招手喊她过去。
周唯在他一步远处站定,没说话。王青脸色拉下来,推了周唯一把说“愣着干嘛,喊人啊”
周唯被推得晃了一下,站稳以后抬头看着张建荣,像是刚认识他一样,恨不得将他看个透彻,说“建荣叔。”
“嗳嗳,不要对孩子那么凶。”张建荣是一副很老实的面相,厚嘴唇让他平添两分木讷的感觉。
他看着周唯,疑惑地问“我记得唯唯以前是长头啊,可长可长了。”一边在自己背后比划着,“得有这么长吧。”
说起这个王青就来
气,“就是长头这死丫头自己给剪了。”
张建荣随即露出可惜的表情“多好的头怎么说剪就剪了,你妈妈想留都留不长。那会我还说呢,唯唯头那么好,留长一定好看,小姑娘就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说着他下意识伸手,周唯歪头躲过,不着痕迹地又退了半步。张建荣摸了个空,讪讪收回手。
面对王青凝固的神情,周唯低下头,脸边碎挡住了眼底翻滚的情绪。
就是因为他说,王青才让她留长的,就是知道他说过这番话,她才剪的。
周唯永远忘不了那天,她等他们走了以后哆哆嗦嗦爬出衣柜,那股腥的味道让她在卫生间吐到天昏地暗。长滑到脸边,伸手拨开的时候浑身陡然一冷。
太脏了,她的头太脏了得剪掉它,对,剪掉它。
她翻箱倒柜找出一把剪刀,手止不住地抖,抖到拿不稳,把一绺一
绺的头剪下来。她的手上、脸上、衣服上都沾满了头,周唯不敢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只是低着头,一剪刀接着一剪刀地重复。
碎一点,再碎一点。
她把她所有的愤怒,对王青所有的依赖全部剪碎。她没法再骗自己说王青不是不爱她,只是不善于表达,没法回想那一年里王青种种的反常之处。
短短的一个下午像过去了很久,足够想清楚很多事情。
怪不得那半年王青总是嘟哝着自己质不好,怪不得王青叫她留长,怪不得王青有时要亲手给她洗头,有时又说看见她这头柔顺亮丽的头就烦。
周唯全都明白了。
她等不及冷水变热,带着一身碎头站在淋浴头下,冰冷的水流浇头而下,噼噼啪啪地溅得到处都是,期间周唯没有掉一滴眼泪。
第二天她大病一场,从那以后看到王青的脸就会想到张建荣,一踏进这间屋子就会闻到若有似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