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灰的天空布满了黑压压的干谷云,凌冽的风伴着漫天飞舞着的鹅毛大雪,让整个凤凰城铺上了厚厚的银装,星星落落的红灯笼印着万家院落,一派和谐安祥的太平景象。
凤凰城主街上的食肆炊烟袅袅,街上行人匆匆,街边各式各样的货物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酒楼内宾客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十分热闹喧哗。
街巷拐角处,吕府院门旁围站着几个小厮丫鬟,正对着靠着围墙边躺着的人指指点点。
施浅甯虚弱地睁开眼睛,狭窄的视线里,灰蒙蒙一片,隐隐约约只能瞧见几个人影。
冷……
冰冷刺骨的痛觉,一阵阵袭来时浑身恶寒,不一会儿,似是冷得麻木了,便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啐,这施家大小姐的爹娘皆于南下探亲路上横死在黑水沟,我们老爷看她一人无依无靠,可怜她才收养了她这旧友之女。她倒好,不仅克死双亲,到了我们吕府后,三天两头想勾引在宫里平步青云的大少爷,老爷怕耽搁大少爷的仕途,好心好意劝说她,让她嫁给二少爷,若她实在不愿,可给她另寻一门亲事。这贱人简直就是疯子,油盐不进,还用剪刀划伤了老爷。可老爷仅仅只是把她逐出府去,还留了她这条贱命,真真是宽厚仁慈。"穿着绿袄的丫鬟朝施浅甯吐着唾沫,脸上尽是鄙夷。
"可不是么。"旁边另一个穿着鹅黄色棉裙的丫鬟听她这么说,也紧跟着附和:"看看把平日里和和善善的大夫人气成什么样子了,到现在还喝着药没下来床,就连敦厚老实的小李子当时都看不过去了,这才把她往死里鞭笞。"
几人正搓着手痛斥着地上冻得紫的人,陈管家从院门里走出来,皱着眉头朝着几人招手。
"都站在门外做什么!厨房里就老彭一个人在忙活,一会儿主子们还吃不吃得上饭了!"
小厮丫鬟们听到陈管家的招呼,赶紧都低着头往厨房里去了。
陈管家看着几人的身影走远,望向墙角的施浅甯。
深冬里,单单薄薄的身子此时却衣不蔽体,冷得蜷缩在一起。领口被拉拽了一个很大的口子,雪白的左肩显露出来,浑身上下都是鞭痕撕扯开的口子,混着暗红色的血渍,长长短短的伤口交错,看起来十分狰狞可怖。
可怜的姑娘……
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施老爷德高望重,在这凤凰城也曾是呼风唤雨的人物。施家基业稳固,家大业大,可谁又能料到,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施老爷和夫人去年立夏回夫人娘家探亲途中突然双双遇难,所携财物,尽数被抢。一时之间,整个施府,只剩下施家大小姐一人苦撑。
自己家老爷因着旧时的交情,随之便收养了施家大小姐,也顺理成章的把施家除凤凰城以外其余六城的产业交给了二少爷打理。时日一久,二夫人便想着将她许配给二少爷,也算是原璧归赵吧。
可后来……
施家大小姐和大少爷暗生情愫被老爷现了,老爷昨日便趁着大少爷要出城半月去渝河修复堤坝契机,说要去她闺房想要好生规劝她,这,才出了这事。
陈管家望着施浅甯左肩被撕开的衣领口子,有一瞬的怀疑,但没有深想。
心道,只怪……
人各有命罢。
陈管家拿出怀里用油纸裹着的肉包,走到施浅甯身边蹲下,把肉包放在了她身边,叹了口气,起身摇头进了院门。
夜渐深……
雪,越下越大……
不知过了多久,施浅甯又被冻醒,努力想要睁开双眼,这次,却是连一条缝也没有办法撑开了。
轻轻呼出一口凉气。
自己……是要死了吗……
街巷拐角处,一位撑着描满金凤红色油纸伞的红衫少年停住了身影。侧脸看向墙角,眼神微动。
好纯净的水灵根……
只有至纯至善之人才会生出这样纯净的水灵根。
施浅甯感觉到有人慢慢靠近自己,虽然睁不开眼睛,但印在眼皮上的阴影慢慢扩大。和之前围着自己人影不同,这道人影像是……在散着暖意。
红衫少年蹲在施浅甯身边,把伞移向她,伸手抚下她睫毛上凝结的霜花。
施浅甯眼前的阴影逐渐缩小,面前的红色人影也慢慢变得清晰。只见这少年一袭红袍,仙袂飘飘,挽着简单的髻,五官像是被精雕细琢般,温润如玉,朝着自己微微一笑,似是朗月清辉。纤长的手指只对着自己轻轻一拂,身上便顿时暖意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