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寒露乍临,八月的霜风是急骤并着冷落萧索,简直再混乱也没有了。
观亭月和燕山赶到城外河渠边时,一干捕快挑着零星的灯,把水面照得比苍穹间的毛月亮还要惨淡。
靠近小石桥的堤坝上赫然有一个四方的坑,坑外是小山高的泥土。
众人都如出一辙地伸头盯着那具平躺在地的尸首。
观亭月眼皮无端跳得很厉害。
老人们常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是吉凶将来的征兆,可她两只眼都在跳,也不知是个什么兆头。
天色昏暗,太昏暗了,以至于这具刚刨出来的尸身几乎和地面融为一体,难辨形色。
她顾不得许多,急匆匆地拨开人群,在地上骤然见了一张十分陌生的脸。
嗯
这人谁
白上青披着元色绸袍,两手揣在袖子里,听明原委后双目先是微睁,随即半是无奈半是哭笑不得地耸肩。
“我只是让人寻你们前来是否与余老板失踪一案有关,没说就一定是他本人。”他瞄向领路的少年,“你还真会讲话啊,一和认一认是同一个含义吗”
后者赧然地抓了抓耳根,“对不起老爷,我以为”
白上青轻叹一声。
“哎,来这嘉定府衙的识字能力,真是有待提高。”
觉察到观亭月的肩膀轻轻地松了一下,燕山佯作不经意地一瞥,着她的侧脸,“就知道你哥命硬,没那么容易出事。”
她不予置评地摇头,语气仍不轻松,“但愿他能争气点吧。”
死者是个男人,七尺来长的身高,胖瘦均匀,应该被埋在这儿已有些时日了,四肢腐烂得见了蛆。
旁边年长的捕快正捏住鼻子,隔着粗麻手套在他衣衫里摸索搜寻。
白上青示意手下把灯火靠近尸体的面部,“这人你们认识吗”
那脸尸斑很严重,只勉强能明白大致的五官,年纪约莫在四十五上下,生得极为普通,既不好也不丑陋,是丢进人堆里转头就再难分清的人物。
观亭月如实道“我没什么印象。”
“说来也巧。埋尸首的坑大概一尺厚,不算浅了,放在平时真不容易发现。可偏有两三条野狗闻到味儿把他给挖了出来,等巡城的守卫到,胳膊都被啃掉了半截。”他摊手,“也是造化。”
燕山问“怎么死的”
“我粗略过,他大伤小伤皆有,但致命的还在后脑。是受到重物重击当场毙的命。”白上青头疼地拿指尖刮了刮眉心,“眼下暂未找到什么身份凭证,不知是附近百姓还是外地来客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自语道“莫非是我和嘉定知州八字不合”
“大人。”正翻动尸体的老捕快打断他的感慨,“死者的怀里有东西。”
他递来一个灰扑扑的油纸包,虽隔了层干净的麻布,白上青还是拿出一块绢帕又再垫了垫。
纸包拆开,其中堆积着数片干硬的,类似果脯一样的物件。
浓郁的腐臭刺鼻又浑浊,俨然盖住了它原本的味道,除了恶心就没别的。
好几个支撑不住的差役抚着心口,偷溜到城墙根下挨个干呕。白上青却活似没事儿人,用手扇着轻嗅。
“这好像是槟榔”
他拈了一片在眼前琢磨,笃定无疑,“想不到此人还有嚼槟榔的嗜好。”
而另外找出来的,便都是些火折子、棉线、盐等鸡零狗碎的玩意儿,出门在外的人大多会带着,没什么新鲜。
负责提灯的衙差将光从死者胸前晃到了腰间,给那老捕快照亮,忽然间,观亭月似乎见了什么,眉眼细微地起了变化。
“这个人的腰带”
燕山闻言顺着她的视线一望“腰带”
那是牛皮所制,有半指来宽,算得上是死尸周身最为值钱的东西了。
尽管被磨损得颇为破旧,但却十分眼熟。
观亭月凝神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