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倒是和浦江边的夜景相称。”
或者说,他今天简直像是浦江沿岸夜晚的缩影。
夜色搅拌着金光,他站在那里,身形流畅,瘦削高挑,眉目如画,一边光影卓然地伫立在浦江畔,一边映射着海京的夜空。
翻领西装外套、哑光窄领带,颜色一应是深沉到黑的斑驳蓝色。即使是曾现身佳士得的名贵珠宝,仍然不得不甘做陪衬轻盈地坠在领口,像东方明珠的顶球点缀在夜空。
浦江上的风一吹,他的领带尖头就轻轻飘起来些许。那股松弛劲儿,好像浦江沿岸乃至整座高楼林立的海京城,都平坦地舒展开来,任由他漫步。
“什么事?”陈漠河顺着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了红,抽抽袖口,“西装是上个月做得,稍小了些。”
周黑雨笑着摇了摇头:“我可没看出来。”
她抹了把手心的汗,拉开白色长颈鹿卡包的拉链,从里面掏出来那枚粉金色的钥匙,放在自己掌心上。
她对着光,轻晃手掌,让头顶的光线来回照着它,在它玫瑰金的铺钻的表面滑过流动的光束。
她把它递过去:“给,还给你吧。”
北外滩白玉兰广场上的灯光幕墙变换了颜色,陈漠河的面容暗下去。于是周黑雨只看见,那对长直而浓密的眼睫在一瞬之间像蝶翅轻振。
他轻笑了下,转过身伸手按在船舷侧的金属栏杆上,赌气道:“没有收藏价值,也不是限量款,这不值一提的玩意儿你何必还给我?”
周黑雨的指尖畏缩了一下,从手到脚整个僵住。
就好像,如果你送出去一根棒棒糖,无论何种情形,由于其价值之低微,你根本不会指望它再被还回来。
她混沌中觉得有些可笑。
陈漠河瞥了眼她,玫瑰金质地的钥匙躺在她的手上,像一道桥拦住了她手心纵横的清浅纹路。
他撇过头:“你如果不喜欢,就丢了吧。”
周黑雨的手伸着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尴尬地停在半空。
她低下头,憋红了脸,才艰涩地现自己脆弱的自尊心咔吧碎了。
她自嘲道:“它那么贵,我也丢不起。”
陈漠河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我没有那个意思。”
周黑雨垂下手笑笑:“你当然没有那个意思。”
她望着灰色江水一浪接着一浪被玛丽女王号推出去,说道:“你家境优渥,你见识广博,你会骑马会拉小提琴,我比不上,可那又怎样?我们还不是一样得非所愿?我没有胆子画漫画,你没胆子跳街舞,我们谁也别瞧不起谁。”
陈漠河冷笑一声:“你胆小又怯懦,别把我想得和你一样。”
“是,我承认,即使我见过了那么多漫画家,我还是不敢。”
周黑雨撩了把头,口袋里英语小读飞出来,被江风吹走,飘飘忽忽地撞到栏杆头上,再也不动了。
她伸手抓住那张小读:“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没有物质基础,没有家庭支柱,没有历尽千帆最后得到的平常心。”
“所以,我接受爸爸妈妈和老师的教导,接受社会的规训,接受我生长的地方所有被视为积极的建议。就像一片纸,不够厚重,没有积淀。我身处的风吹向哪里,我就只有去哪里。”她把小读团成团塞到口袋里,“我是不勇敢,可人生于世,皆有懦弱。”
周黑雨转过身,看着他,试图看到他的灵魂深处,一字一顿地道:“扪心自问,现在一个实现你街舞梦想的机会摆在面前,你就会抛弃一切,成绩、录取资格、过去的努力,家族的期许,毫不犹豫的接受吗?”
“我当然会毫不犹豫地接受。”
他不计得失的果断让周黑雨愣了愣。
这是当然她想听到的答案,可她依然下意识去确认:“你丝毫不害怕失败吗?”
“不怕。”
“我说失败,意思是,如果将所有的时间精力投入在爱好上,但毫无成绩,在灰心丧气之后,生机无望之后,意识到当初的决定只是一腔热血冲昏脑袋的产物,可再怎么后悔不迭,也已经没办法回头了。这种失败,你不怕?”
“不怕。”
“失败之后会一无所有,你也不怕?”
“不怕。”
周黑雨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