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那上计吏在那里吹嘘,张行看的清楚,当这厮提到自己外号时,这位巨鲸帮便已经醒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的名声?
“原来是豪义满东都的张三郎。”左才侯连连拱手,态度更加无可挑剔。“我在淮上、涣水,多闻得张三郎高义,常常在靖安台中救难,委实没想到……没想到今日在河畔相见!”
张行恍然,知道是救得那些子豪客多少传出了点名头,心中想法更多,却不耽误面上失笑:“阁下是想说,听起来好大名头,没想到居然只是个白绶吧?”
左才侯尴尬失笑,不失憨厚之态。
“左帮主且去吧。”张行侧身催促道。“不要耽误了船队行程,这位豪杰也放心留与我。”
左老大这才一拱手,又对那道人打扮的人微微一点头,然后便往船顶去了。
张行这边也做了客气举止,乃是邀请那道人反过来下船去岸上来坐……两人外加秦宝、周行范,越过了一群官吏与江湖豪客,自往渡口上一处茶窝棚内坐下,然后才来寒暄。
“阁下是本地人,而且也姓左?”张行一时诧异。
“不是左帮主一家的左,恰好同村同姓而已。”那道人闻言苦笑,明显是经历多了类似提问。
“说起来,那左帮主家中是什么来路?”张行继续胡乱来问。
“这种事情,寻到我们下邳乃至与这彭城南段徐州左近随便一个都能答的。”道人正色应声。“左帮主一家父祖时便是我们彭城郡本地的大豪了,到了他们这一代,兄弟三人都能出息,于是更加体面……左帮主是老大,唤做左才侯;老二唤做左才相,是位凝丹高手,绰号子午剑,习惯四下云游,平素并不管事;老三便是彭城郡本地的驻地黑绶,唤做左才相。”
“名字挺有意思。”张行笑道。“那阁下呢?”
“我?”道人一时诧异。
“是。”张行认真以对。“阁下是什么姓名?什么来历?什么修为?”
这话问的过于直接,周行范忍不住看了张行一眼,倒是秦宝,状若未闻,只是喝茶。
“我……我唤做左安,是左帮主的同乡同村同姓,却没那么好的命。”道人苦笑。“小时候家里破落,正好青帝观里收人,便将我送到了观中养活,观里又起了个法名,唤做左游。在观中开了蒙、筑了基,少年时又送到东海那边的观里,到现在勉强奇经八脉通了一脉,便实在是忍耐不住,想回家显耀,可今年年中回到家中,家居然在杨慎乱中没了,便在这边四处游荡,浑噩了半年……”
“左兄节哀。”张行微微拱手,继续来问。“那敢问左兄此番可有什么索求?”
“索求?”
“不错。”张行认真以对。“我看你专门带了消息下来,又随左帮主一起来见我家巡检……是这半年转的晕了,想投靠乡人做个安生,还是想寻个晋身之处,做个前途?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有想法直接说便可,我们必然愿意帮一手的。”
“我……”那道人一时紧张,复又干笑起来。“我并未想太多,只是从涣水上边过来,顺便给同乡做了言语。”
张行恍然,这才颔首:“原来左兄自是一番高义……那敢问涣水上游到底如何?”
“好几处麻烦,下邳郡和彭城郡里下游是巨鲸帮根底倒还好,彭城郡上游就很乱了,多有盗匪仗着冬日水浅设卡求财求粮,至于大麻烦,主要是谯郡郡内,砀山、嵇山、鱼头山,有好几个大山寨,联合在了一起,控制住了谯郡上游半截水段,声势极大。”左游恳切来言。
张行连连点头:“晓得晓得,山寨一出来,别的不说,粮食便是一个说法,如今又是冬天了,便是明知道是个死,说不得也要试试……我懂你的意思,谁让我们运粮了呢?”
左游连连颔首不及。
而这一次,周行范没有敢再吭声,倒是秦宝看了张行一眼。
话至此处,又说了几句风土人情,眼看着那左帮主小心翼翼从船上下来,张行也停了言语,转身迎上去了,其余三人,自然赶紧跟上。
“左帮主。”
张行遥遥拱手。“跟我家巡检说的如何?”
“只是见一面而已,见到是‘倚天剑’亲在,便放心了,马上就发船,尽量明日之前将东南七郡的兄弟们送入涣水。”那左才侯遥遥含笑回应。
“那就好。”张行也笑。“我们这边也说的利索……就是可惜了,这位左游兄这般高义,竟不图回报,委实让我惭愧。”
“张三郎放心。”左才侯说着已经走下来,笑盈盈来讲。“这是我的说法,我自然会有一番答谢。”
“那只是左老大的。”张行摇头,却又在码头上回头相顾秦宝与周行范。“秦二郎,你去船上挑一匹好马、一把好刀来;小周,你去后面官船取二十两白银……一并给这位左义士。”
二人闻言,也不计较什么,直接便去船上,周围码头上的官吏、豪杰、帮众、力夫,早已经喧哗起来——这锦衣狗,嘴上意思似乎是要左老大来出这报信的赏银,却不料还是大方的利害。
真真是腰上一根寒毛,也比寻常人大腿粗。
而左游懵了一下,便要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