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干力似是对这份儿相差浑然不觉,拿着这碗看了半晌,旋即冲杜允昭道:“大虞的匠人实在手巧,喝酒的碗都能做出花儿来。”
塔干力谢绝侍女上前,拎起酒壶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碗:“谢殿下!”随即径直闷了,饮毕时出慨叹。
大伙儿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至于是为着本朝匠人心生自豪,还是暗暗鄙夷这大宛王子没见识,就不得而知了。
大虞太子……
那位中原的王爷曾对自己说:杜允昭身上的衣裳,请上二十余位手艺最巧的绣娘,绣上一个月方能得到半匹。塔干力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这位大虞太子,觉得后者看上去在自己手下走不过百步。
铜鼎里的炭火不会噼里啪啦地作响,不会时不时地冒出阵阵浓烟,更不用担心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吹灭。中原人们或坐或站,身上衣着光鲜,对着杯中的澄澈酒液和桌上的琳琅美食司空见惯,对于喝酒所用器物做出百般花样见怪不怪。
可是对于大宛,冬天的日子是最漫长、也最难熬的。
中原……
杜允昭入座,塔干力也回了位子,余光忽而瞥见一人,遂颔示意。
轮椅上的青年脱下藏蓝蹙金大氅交由小厮抱着,又把掌中折扇随意地搁在案几。与人对上视线时他点头回应,遥遥地举了下杯子,端的是坦荡自然。
闻砚。
塔干力的脑海里滚过一个名字。他知道对方,不仅是因为那次大虞太子介绍他来领着自己和下属游览国子监,更因为对方的名字在自己与那位王爷的信里经常被提起——杜光严和冯廷都对此人颇为忌惮。
他也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杜光严说此人是富商之子,科举入仕,颇得杜光宏器重。除开与大虞通商,大宛人里靠做生意养家糊口的不多,于是自己的亲信顺嘴道:“那他们家是有很多绢布?”
以马换绢,是大宛和大虞之间互通贸易的一种。
杜光严怔愣片刻,他的下属确实没忍住轻笑出声:“家?家做的生意不下数十种。不过若是将府的全部家当都换作绢布,起码能买下你们大宛七八成的马匹吧。他闻砚每次出门带的扇子都没有重样的。”
是格外散漫的语气,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说话人自以为掩藏得极好的轻慢。
中原……
塔干力低下头,又低头喝了半碗酒。
中原人大多羸弱瘦削、喜好享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若是扔到冬日的草原上去,指不定怎么弄叫苦连天。他们大宛的儿女个个勤劳勇武,随便站出来谁都是弯弓搭箭的好手。
可老天不公,给了他们中原人如此富饶丰厚的宝地;给了他们战无不胜的守护神。给大宛儿女的,却是块每到冬日就会变得分外苦痛的土壤,是每到冬天就会带来死讯的北风。
不过没关系,塔干力想,胜不过的天兵已经失去了他们的元帅。他会率领大宛的勇士们一路南下直逼京城,将这些只知享乐作福、傲慢自大的中原人通通赶出去,让大宛的儿女过上比蜜糖还甜的日子。
他会做到。
塔干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