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肃和的奏乐,谢珠藏穿着鞠衣,手捧着昭敬皇后的灵位,缓缓地从人群的末端走来。
在谢珠藏身后,共有五排女官。每一排的女官人数与排序相同。第二排的女官两人,左边的人捧着篚匣,里头装着贡品绸币。右边的人则捧着嫘祖的牌位,上以金粉刻嫘祖尊号,外罩着纱幔。
谢珠藏一步一步地走过人群,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她色如鞠尘的鞠衣上这礼服不仅象征着桑叶始生,更象征着女子之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谢大夫人紧紧地抿着唇,心中既是激昂,也是酸楚。那个怯生生的,对谢家将她送入宫中怀着冷漠和委屈的小姑娘,是什么时候出落成了如今的模样呢
曾经暗中嘲笑她、鄙夷她的命妇,如今都只能在她的面前低头。谢珠藏穿着这桑黄衣步步而来,身后跟着的女官,竟如她凤尾上的羽翼今时的鸾凤,已然舒张尾翼,有大成了。
谢珠藏目不斜视地拾阶而上。
赵婕妤着谢珠藏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当然有过妄想,或许她能在亲蚕礼之前登上后位,这样接受数百命妇朝拜的人,便是她了。
可赵婕妤到
谢珠藏才知道,这亲蚕大礼,的确非谢珠藏莫属她竟恍然从谢珠藏的身上,到了那个凤仪赫赫的昭敬皇后。
那是她们永远无法企望的高峰。
一步,再一步。
先蚕坛共有六级台阶,谢珠藏走到最高处,她身后的女官依序站在不同的台阶上。
乐工奏响了雍和。
谢珠藏将昭敬皇后的灵位,恭敬地奉至神位的左侧。然后,她跪了下来,身后数百的妃嫔命妇,也跟着跪了下来。
“宝晨辉嘉,散彩没霞,悼华蕤之忽陨,悲音仪之渐哑”
她曾经背过无数次的亲蚕大礼祭文,如流水一般从她的口中极其顺滑地背了出来。
重回这一世时,玄玉韫为替她向玄汉帝求这几年时间而跪在地上的场景;荼蘼阁的萧索与玄玉韫向她奔来时手中拎着的宫灯;她练说话直至哑然失声,而让玄玉韫误会生气时的委屈;因为口吃而在赏梅宴上被扈玉娇嘲弄,却有玄玉韫对她多加维护;玄玉韫陪着她在萱椿亭练绕口令
她一路磕磕绊绊地走到现在,玄玉韫的身影始终都在。
“今桑坛布霭,有待亲蚕。丝织贤路,祈后垂临”
谢珠藏的目光落到昭敬皇后的灵位上如果昭敬皇后在世,她也该很欣慰吧。像她的爹娘一样,欣慰她的长大,欣慰她和玄玉韫青梅竹马,相互扶持,从未离心。
玄玉韫站在摘星楼上,听到那隐约的雍和乐声,也忍不住自言自语地低声道“孤盯着她练了那么久,结果到了正日子孤反而不到。若是孤也能在就好了”
他的脑海中,一如谢珠藏一样,闪过了过去的这几年无数的片段。在他跪在玄汉帝前替谢珠藏求这几年时,他是如此的焦虑不安。
他唯一坚定的事,只不过是她一定能做到,她一定能站在他的身边,受万世景仰。
“殿下和谢姑娘大婚之时,也是个正日子,您不仅能见着,谢姑娘还就站在您身边呢。”松烟在一旁讨喜地道。
玄玉韫哈哈大笑,昂然颔首“对。”
他们,是注定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雏凤衔云,萍涧登馨。礼章华翟,代率六宫。而允诸嗣之悲,以慰圣心之慜。
”
谢珠藏念完第二段祭词时,一辆马车悄然无声地从角门驶出。扈玉娇和三皇子一个坐在最右边,一个坐在最左边,相互别过身子,一言不发。
扈玉娇的脸色蜡黄,死死地着那扇紧闭的马车帘,像是要把这车帘盯出一个窟窿来。
“瞧瞧这大好的春光,前几日还下着雨呢,今儿就放晴了。那都是因为太子妃娘娘正在祭祀嫘祖娘娘。我跟你说太子妃娘娘是有大功德的人,嫘祖娘娘见了才赏这抹春光。”
马车驶过热闹的街市,街市外有人在夸张地跟身边的人夸耀。
“明明昨儿就放晴了。”有人反驳道。
扈玉娇竖起了脖子,用力地点了点头,无声地骂道“谢珠藏,那就是个卑贱的结巴她哪来的大功德”
然而,那反驳的人却话锋一转“不过,太子妃娘娘是有大功德的人。你前儿去樊楼听说了没那个藕实村来卖马蹄的,都说是太子妃娘娘赏恩,派人救了他命,家里还给太子妃娘娘立着长生碑呢。”
“嘿就冲着你也夸太子妃娘娘,这篮子我给你便宜半文钱,买两个就能便宜一文钱。桑叶眼瞅着能摘了,不整俩回去装桑叶”
“半文钱你打发叫花子呢拉倒得了”
马车外嬉笑怒骂,皆是市井鲜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