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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奸贼毙命 戴春风登门兼软硬(第2页)

王亚樵也乐得放松紧绷的神经,抓过两杯一饮而尽,然后砸咂嘴微笑:“反正难得浮生半日闲,我甘愿代罚。说的是戏子、小贩和叫化子三人同船过渡。船到河心水流湍急,需要一人帮助划桨,偏偏三人偷懒相互推托。那艄公就说:‘我有一个公平办法,如果谁能根据自己职业,一口气从一讲到十,就证明他是本行高手不要划桨;谁不能一口气讲出来,就得划桨。’那三人一起赞同,戏子抢先说:‘我上得台来,《一捧雪》、《二度梅》、《三气周瑜》、《四郎探母》、《武(五)家坡》、《六出祁山》、《七擒孟获》、《八虎闯幽州》样样来得,只有《九龙山》一出,没有十分功力就唱不来。’那小贩也不甘自弱,信口便说:‘我每日出门,一根扁担两只箩筐,走三家访四村,过五礅桥到六塘铺,碰到七个女人拿着八个铜钱,偏偏要买九色丝线,这样刁钻的生意,但愿十年不要再逢!’叫化子拖长声音哀叹说:‘我自从出了娘胎,就独自一人长得两只手,三没亲戚四无朋友,叫我五心不定六神无主,七天才讨到八个馒头,眼看九冬十月,这饥寒交迫的日子如何能熬?’那艄公目瞪口呆,只得自己划桨。”

华克之听了“扑哧”一笑:“九哥,你这故事够得上精彩,可惜跑题了。”

王亚樵收起笑容,严肃地说:“这不是跑题,而是我的正题。会馆数万兄弟,都是同舟共济的患难兄弟,可不能像船上那几个人,靠着一张寡嘴逃避责任,将划桨的事情全部推给艄公一个。陈调元和赵铁桥两人杀害了我们的兄弟,现在克之回来,已经将他们的情况弄清楚,锄杀他们的时候到了!克之,接下来你就详细说说方案。”

华克之点点头,警觉地出去看看,转身回到屋里,掏出一张图纸摊在桌子上,众人的脑袋一起伸过来,听他低声介绍情况,个个脸上显出坚毅的神色。王亚樵问他们还有没有不明白的地方,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果断地挥手说:“任务明确了,就照刚才说的办。如果中途发生变化,我会及时通知。”

众人起身离席分头散去,王亚樵却叫住华克之:“克之,你慢走一步。”

华克之留下来,听了王亚樵的低语,沉思说:“九哥想的周到,他俩确实般配。不过,婉君会同意吗?九哥如果亲自跟她说,也许会更好。”

“别的事情,我出面也许更好。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尴尬的处境。”王亚樵微微一叹,“陈成已经开展行动了,就看你这智多星的能耐啦!”

过了几天,华克之邀请余婉君到一家茶楼品赏新上市的西湖龙井。长久没有出入茶楼了,况且是跟华克之这样有风度品位的人一起,余婉君很开心。举目一望,茶楼里面都是陌生面孔,谁也不理会谁,只有茶博士满头大汗在来回忙碌,更加符合她的心意。

茶道中有句名言,说的是“头遍苦水二遍茶”,二遍茶才是茶汁的精髓。喝到第二遍茶,华克之才斟酌词句:“婉君姐,当年李清照曾感慨:‘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这些日子,你可清瘦多了,还得振作才好。”

“自古红颜多薄命,还能怎么振作呢?”余婉君喟然一叹,“李清照绝代才华,早年曾经‘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可后来落得‘寻寻觅觅,凄凄惨惨戚戚’。想想她晚景凄凉,真叫我不寒而栗!”

华克之轻轻嘬了一口茶,淡淡一笑说:“照我看,她落得晚景凄凉,全都怨她自己。如果她开通一点,及早摆脱赵明诚的阴影,何愁找不到神仙伴侣,得到幸福晚年?”

余婉君看他一眼,顺势打趣他说:“不愧是金陵大学高材生,满脑子新观念。可惜李清照早成了古人,没机会听从你的高见,失去了晚年幸福。”

华克之巧妙地接过话题:“李清照满脑子被‘烈女不事二夫’的思想占据失去机会,可婉君姐你有机会呀!婉君姐,还是李商隐写得洒脱:‘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诚灰泪始干。蓬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我听说,陈成哥对你一往情深,每天像青鸟一样对你殷勤看望,你怎么就不想想他,换一种蓬莱生活呢?”

“好你个克之,你给姐老实说,是九哥让你来当说客的吧?”余婉君脸色一变盯着他。

她这么敏锐,还这么单刀直入,大大出乎华克之的意料,不由得几分狼狈。他很快镇定下来,干脆说:“是的!九哥太重名节,容不得内部和外界对他哪怕是半点猜疑,所以你和他是不可能的。九哥想到陈成很合适,我也赞成九哥的意思。当然,感情的事情容不得半点勉强,我们只能听从你的决定。”

余婉君心头一阵战栗,也很快镇定下来,拢拢额前散乱的秀发,喟然说:“好兄弟,你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就不要再说了。坦白说,我对九哥情深意重,可我也明白,九哥是个干大事的人,他只能属于铁血锄奸,属于会馆成千上万的弟兄,不能属于我婉君。既然注定了只是同路人,只要能朝夕跟随九哥,我就心满意足了,你回去复命吧!”

华克之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婉君姐深明大义,我代九哥和会馆兄弟感谢你!可是,陈成哥那边,我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你叫我为难哪!”余婉君也深深吁口气,“好兄弟,你先告诉姐,你们会馆那个暗恋我,还连累九哥三刀六洞自罚的男人是谁?”

“正是陈成哥。”华克之干脆捅破那层纸,紧紧盯着余婉君。

余婉君身子轻轻颤抖,脸上霎时变得煞白,喃喃地说:“真是……前世冤家!”

华克之见她情绪激动,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不多时,她逐渐平静了起身告辞。一路上,她觉得心力交瘁,回到家里就躺在沙发上,王亚樵和陈成的身影在头脑里交相叠印,眼里不断涌出泪水。女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又不敢问,直到傍晚了也不敢惊动她。听到门环响起,急忙出去一看,才不得不报告说:“太……小姐,那位送花的先生又来了,说要见你。”

余婉君打个激灵翻身坐起来,慌忙走到梳妆台前洗脸梳妆,才说:“就让他进来。”

陈成第一次走进婉君房里,看着余婉君的背影,头上不住冒汗,手脚不知怎么放才好,差点把女佣递过来的茶杯打翻。余婉君从镜子里看到他手忙脚乱的模样,想起他对自己如此痴情,顿时百感交织。为了缓和他的紧张,故意说:“听说你追随九哥锄杀徐国梁,被子弹打穿大腿还能冲锋,终于击毙了徐国梁,当你是什么顶天立地的英雄呢。今天到了我家里,这缩手缩脚的模样,我不敢相信,那个人真会是你!”

陈成仿佛受了侮辱,顿时热血激荡,慷慨地说:“婉君小姐,你也太小看我陈成了!我追随九哥铁血锄奸,徐国梁正是我亲手击毙的,不信你去问九哥!我也不知为什么,到了你面前就心跳得厉害。”

“我又不是老虎,值得你这样害怕?”余婉君心里热乎乎的,转身坐在他身边。

“不是害怕,是……”陈成抓头挠耳,终于还是不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我本来不想来打搅你,可是我接到任务今晚就得离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就不顾一切过来了。”

余婉君幽幽一叹:“好个‘不顾一切’!我问你,立奎还在的时候,你也是不顾一切暗中跟随我,差点还受到九哥惩罚,后来九哥原谅了你,还自罚三刀六洞,是吗?”

“你……”陈成的眼睛惊诧得成了铃铛,“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余婉君甜甜一笑:“一个子弹打穿大腿还能向前冲的男人,居然能对女人如此痴情,真是奇迹!我想当面问你,我余婉君一个寻常女子,哪一点值得你不顾一切关注?”

“我也说不清。反正,我心里喜欢你,明知那是违犯门规的,还是不顾一切。”陈成终于鼓起勇气,把长久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然后如释重负起身告辞。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余婉君涌出泪花:“你说不清,我也说不清,唉……”

1931年8月,南京郊外的梅溪山庄分外幽静。梅溪山庄,顾名思义,就是山上栽满梅花,一条清澈的小溪婉转流过,茂密的梅林里修建着中西合璧的别墅,是达官贵人悠闲的休闲处所。安徽省建设厅厅长张秋白的别墅,就在梅溪山庄里面。

此时,枝头的梅子早已零落成泥,只有青翠的叶片长得格外繁茂。这天上午,山庄周围却出现十多个头戴毡帽的男子,有的担子里挑着针头线脑大声叫卖,有的吆喝有什么破烂,眼光直往张秋白的别墅睃。

“大家注意,这里虽然离市区还有一段路,但军警有车行动迅速,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枪!”领头的陈成低声吩咐,“据可靠消息,陈调元中午会准时前来赴宴,待他出现,就按计划将他们一锅烩。现在,各自就近分散隐蔽,以免引起路人怀疑。”

随同的门徒点头答应,霎时奔向路口。九点左右,一辆别克轿车向山庄驶来。那些装作割草的杀手直起腰来观看,纷纷将手伸进怀里。陈成目光锐利,一眼就认出下车的是上海招商局局长赵铁桥,干咳一声示意暂缓动手。

张秋白做梦也想不到外面潜伏了杀手,听到车声,带着亲随出来迎接,老远就高声招呼:“赵局长大驾光临,令秋白蓬荜生辉,实在欢迎之至!”

“张公如此多礼,晚生愧不敢当!”赵铁桥春风得意,潇洒地掠掠大背头,顺手扶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听说张公还邀请了陈省长,大约早来了,正在牌桌上鏖战吧?”

众所周知,陈调元酷爱赌博而且好色,在错综复杂的政局中,是一个狡诈的政治赌棍,靠着投机当上安徽督军,北伐时摇身一变,又从督军变成国民政府安徽省长,走到哪里就赌到那里,人称“赌圣”,骨子里充满讥讽,故此赵铁桥有此一问。张秋白也知道,赵铁桥靠着出卖表哥当上官,更是后来居上的政治赌徒,当即意味深长地大笑:“陈省长稍后就到。听说赵局长也有此雅兴,我已恭候多时,不妨权且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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