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同薛青山一起陪席,桌上的好菜自然没少吃,此时见薛庭儴只能吃些残羹剩饭,自然满心讥讽。
他爹之前跟他说的话,他都记在心里,薛狗子不可能会赢他。
心里想着,他收回目光,对炕头上的薛老爷子道“阿爷,我回屋了。”
薛老爷子点点头,他之前也有些喝多了,这会儿正歪在炕上抽烟解酒。
“狗儿,多吃些,五日后大哥还等着你赢我。”路过薛庭儴之时,薛俊才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招儿当即站起来,瞪着他“会不会说话读这么多年读狗肚里了。”
薛俊才没料到招儿会这么不给他脸,斯文的脸涨得通红,却不知为何了招儿一眼,又隐忍了下来。
薛老爷子喝道“俊才回屋去”
周氏也忙站起来劝招儿,这事才算罢。
饭罢,两人回了二房的屋,招儿依旧气呼呼的“狗儿你别气,等姐赚了钱,就带着你分家单过去,不跟他们在一处了。”
薛庭儴心里有些感动,同时又有些无奈“你又叫我狗儿。”
招儿哎呀了一声,才笑嘻嘻道“我给忘了,以后不这样了。”
他自然不可能生她的气,之后招儿拿着昨儿换下的两件衣裳出去洗,薛庭儴则又把那本幼学琼林翻了出来。
着手里这本用最粗劣的竹纸誊抄,页脚已经磨卷了的,薛庭儴心里有些犯愁。他其实不想的,但架不住招儿觉得他现在就该多,多才能更有把握的赢了薛俊才。
殊不知这跟也是不一样的,光这一本也没什么用,不过这件事他是不会跟她说的。
他从炕柜里翻出招儿给他买的竹纸,这种最劣质的竹纸要四十文一刀,这么贵的纸,实则连练字都勉强。即是如此他平时也十分宝贝,根本舍不得用,能在沙土上写就在沙土上写,不能用沙土就沾水在案上写。
薛庭儴摸了摸这一叠泛黄的竹纸,心中有些感叹。
薛庭儴平时用的纸是最上等的澄心纸,所以往常宝贝的东西,此时他竟有些嫌弃。
他将纸在炕桌上摊开,几张一叠,之后用竹刀裁成册大小。为了留出边缝,他还多留了一些空余,裁出厚厚的一叠,他才摸出那块儿缺了一角的砚台,和那锭已经用得只剩下一小截的墨锭。
这些都是他平时动都舍不得动用的宝贝,可今日薛庭儴却全然没有这种感觉。他往砚台里加了水,才持起墨锭磨墨,一面磨着,一面不知在想着什么。
待磨好了墨,他将已经有些秃了的毫笔,放在水碗里打湿清洗。而后蘸足了墨,才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写了几个字,他突然放下笔,将纸提起了,忽而揉皱了。
明明字写得还算工整,他平时虽是节约纸墨,但因为苦练多年,所以字写得还算不错,但不知为何就是不中意。
他徐徐闭上眼,凝神静气一会儿,半晌复又睁开。此时屋中没人,若是有人就能见有一丝精光在薛庭儴眼中闪过。而与此同时,他抓笔的动作又快又稳,下笔如有神助,不多时就在纸上写了一列又一列的小字。
这些小字忽而是颜体,忽而又成了馆阁体,再忽而又成了瘦金体。起初俱是有形而无骨,可是写着写着就变了味道。
那颜体方正茂密,笔力浑厚,挺拔开阔而富有雄劲。那馆阁体筋力有度,气派雍容,简直就像是版刻出来的一般。而那瘦金体,金钩铁画,富有傲骨之气,笔画如同断金割玉似的锋利。
这三种字正是代表着薛庭儴的一生,从初入学所习的颜体,到之后为了考科举而苦心研习的馆阁体,直至后来官居一品的瘦金体。
他就这么写着,浑然忘我。期间招儿进来了一趟,却不敢打搅他,悄悄地在炕沿上坐下。
不知写了多久,他突然长吁了一口气,放下毫笔。
他整整写了两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