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但确认自己是逃不了的,只好披上披风,跟着他在冷清无光的街道穿来绕去,多半时间都是在狭窄,两面高墙、积水遍地的仅能容一人的巷子里行走。估摸着这样走了近两个时辰,他们终于回到了宽敞而空无人迹的大街,只有一个小小的门匾在两边昏暗的灯笼光照下现出“来风茶楼”四个字。黑衣人把他们领到楼下,轻轻敲了几下房门,有人开了门,把他们迎进去,确认没被跟踪,才随即将门关紧。然后一个店小二将他们引上二楼包房,上楼时店小二给二位介绍,开门的掌柜叫单顺,晚上他都不管事,有什么需要只管叫他唐忠就可以了。说完便下到一楼去了。
包房里灯火通明,另两个着装相同的黑衣人正陪着一个手执精巧短剑的白衣人说话,见到三人,白衣人随两位黑衣人迎过来。
“这是允川堂的白堂主,无需介绍,白堂主早已知晓二位了的,”接我们的黑衣人说,六人随即过去围坐一起,唐忠上楼来增了茶碗,又送来新的小吃果品。
“抱歉招待不周,你们先随意吃点东西,喝茶暖暖身子,”白衣人亲手递给周雨江和周培江两盏茶杯。然后和三个黑衣人不紧不慢地闲聊着什么,这样又过了几盏茶的时间,那白堂主仿佛才把两人记起来,说最近事情太多,原谅他的怠慢。
“这没啥,只是,堂主叫徒弟带我们来是为何事?”周雨江问。
“哈哈,他不是我的徒弟,”白堂主笑着看看接他们的黑衣人,“这三位是游侠莫江、焦龙和林环。”
两人看着他们宁静的神情,眉目间正气凛然,看不出是坏人,也就放了大半的心。
“没啥事,坐坐,聊聊,”白堂主告诉两人,“三位游侠朋友说见到过和你们在朝阳谷分别的同学,所以我也想见见二位。”
这让周雨江和周培江都无比欣喜,赶紧追问细节。
“是的,那时我们也刚好经过放瓮亭,你们同学扮做和尚,却落入逵戊珥手里,差点被他抓去喂了番多的虎豹,原本我们是想救他的,可后来他却把其它被逵戊珥抓的人都救了,”焦龙说。
“太好了,”周培江几乎高兴得跳起来,“他后来怎么样了?”
“他继续前行,要不出意外,估计也快到赤原了,但愿他不会绕走赤原,经天陷阶去青丘山。自放瓮亭后,我们策马奋蹄疾驰到扶桑城,再没见到他了,不过相信他会没事的,”林环笑着安慰二人。
“他不经过扶桑城吗?”周雨江问。
“或许走,或许不走,随他吧!”白堂主回答。
和黑衣人说着,二人立刻就卸下了所有防备,倾心和他们交谈起来。他们还了解到去角狼之野探听陈永和刘富宽消息的青衣人的下落,四个青衣人也到了王城。
“那,陈永和刘富宽呢?”周雨江急切地问。
黑衣人摇摇头,表示一定会打听清楚。
“你们本来是要被送去蓖箩国申虞公处的,怎么会跑到黑齿王城来了,”白堂主漫不经心地问。
“因为我们知道治愈邦灵的方法,核桀荼乌拈得出轻重,就悄悄把我们送来了,”周雨江毫无防备地回答。
“哦?”白堂主喊,和三个游侠都感到吃惊,“这可不是儿戏,听说黑齿国耗尽国力,找来众多能医都毫无办法,怎么你敢口出狂言呢?要知道欺君可是死罪。”
“欺君?”周雨江呵呵笑起来,“我们到王城一天多了,连个像样的大臣都没看到过,更别说国王了,他这样目中无人,别说欺君,就是知道我也不愿意把方法告诉他呢!”
“是也,”白堂主笑着回答,“但又想想,救一国于危难、解万民于水火与受到冷落比起来,孰轻孰重就显而易见了,建奇功者不芥小辱,昌大义者必重大理而轻小节。又想想,可能国王是有别的事情耽误了呢!”
“希望是这样,”周培江回答。
“二位若觉得我们四人可信,不妨将你们的良方略教一二?”白堂主问,“倘若不愿意也没啥,聚聚,喝喝茶,我还叫游侠将二位送回贤临馆去,保证二位此行不被外人及馆里的小厮们觉察。”
“其实说也无妨,”周雨江稍有犹豫后回答。
“这……”周培江看看同学。
“没事,相信我,”周雨江点点头,“我听核桀荼乌说,以往医树的医生都是从树的枝干,叶脉着手看病相推病理,寻找病源,或确有短暂的功效却无法永远治愈。光这样就耗尽国力民力。”
“对,对,是……”白堂主点头,“我也听说,光提取树干心髓去查检病因就颇费不资。年初胡麻庆从外海域千里迢迢请来一帮树医,说是医术高明,治了大约三个月离开,树没治好,却又带走了大把的钱财。”
“国有病患,内外相勾结,尽皆榨取、囊为己利,堂主也应该有所耳闻,那些可以以树病为条件勒索国库的人岂会轻易放过保证能医好邦灵的人?当然不会,所以我们越是深入扶桑城越会险象环生,好几次差点到不了,”周雨江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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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证自此之后,二位在北境连根毫毛也不会受到伤害,”白堂主肯定地点点头说,“以我允川堂堂主的名义。”
“其实黑齿国国病的病因不在骨髓,不在茎干,更不在枝叶和树皮,叶黄枝枯只是病态的表像反应,你就算把枝叶尽数摘掉,换了新鲜干净的骨髓,树依然会枯会死,因为病源没找到。好比有苍蝇的地方一定是因为那里有东西正在腐烂,你就算把苍蝇全部拍死,腐烂依然会蔓延。唯一可以的方法就是清除腐烂。猛虎卧于莽野,驱走猛虎,你就得担心豺狼会不会于莽野挡道,所以你是要驱赶猛虎还是要将莽野变成洁净之地,使所有凶兽都不能借地生恶?”周雨江说。
“洗耳恭听,”白堂主将椅子向二人挪近,害怕漏掉任何一个字。
“扶桑树的病源在其根部,”周雨江接着说,“但你们国家全国上下都因邦灵患病而慌乱,根本就不可能想到,正所谓当局者迷。也或许有人想到了,迫于自身利益不愿意透露出来。”
“根?”白堂主大惊。
“治病治其根,这是常理,掘地三重,当看到根之腐烂,不妨除去腐根一试,”周培江接着说,“好了,就说到这里,当是闲聊吧!国王的面都没见着,他那么傲慢,断不会相信我们的主意”。
“朋友一席话,真是醍醐灌顶,令人敬佩,”白堂主随即起身,恭恭敬敬向二位礼拜一番。
两人继续喝了几盅清茶,白堂主以茶代酒连敬两位三巡,又劝吃果品,叫小二唐忠煮夜宵吃了,闲聊一会儿后,见夜近深,白堂主说自己干脆就在店里住了,务要三位游侠将两人悄悄护送回贤临馆。五人离开后,又走不同的路曲曲绕绕回了贤临馆,到石牌坊处,三位游侠叫周雨江和周培江自己回去,然后就离开了。
两位看门的小厮刚睡醒没多久,以为两人已经在卧室休息了,不便打扰,便自顾着在外屋下象棋。见两人从院子外面进来,吃惊不小,赶紧问他们什么时候出去的?到哪里去了?两人只咯咯地笑着说觉得好奇到外面转了转。小厮方才放心,又转到火房去看,火房的几个小厮仍在睡觉,侧房休息的睡得更熟。他们确信这些人都被下了瞌睡迷药,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其实游侠们爬到高处,目送二人进了院门才离开了,至于给小厮们下迷药,对于他们来说算是区区小事而已,一人就轻松搞定。但白堂主这样做的原因只是不希望更多人知道周雨江和周培江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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