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在书本上看见,只觉得不过是寥寥的几个字,单薄的风一吹就跑了,看过了,知其意,不明其理。
而如今字如野火,灼得她耳廓的热意从耳垂一直蔓延到脖颈。
尤其是最后那八个字。
“心之所向,毕生情钟。”明锦喃喃地念了一遍,想起了什么,比便微微松了氅衣,将那一枚系在里头压着裙摆的玉珏拿了出来,取出了其中藏着的字条。
她将两张都拿了出来,挑出那一张“心之所向,毕生情钟。”
那一夜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这温和从容,勾划之间藏山河远阔的字,落笔者不是别人。
正是眼前这位,云少天师。
那她所写的仙子,不出意外,应当也正是这位在世仙。
明锦着实想不起来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曾与他并肩立,写下这样的词句,少时的许多记忆隔了两世的烟尘血泪,也有十几年了,雾蒙蒙的,看不清晰。
但她前世及笄之后的那些年,她却还记得清楚。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明锦记得,前世阿兄死的时候,她惊痛回府,却在门口便听人急急来传,说兄长已去了。她一时悲恸不能自己,从马车车辕上直接跌了下来,被云郗扶了一把。
那时候她不曾注意,如今再回想,却隐约能够想起他疾步而来的声响——腰间练影所缠绕的金锁与剑鞘相击,声音急急,已失了他一贯的从容冷静。
他却说:“殿下要保重。”
明锦也记得,前世母妃的法事里,她跌坐在地,泪都要流干了。
云少天师彼时已做真人,他在主持法事,匆匆一望于她,满眼悲悯。后来她哭得昏死过去,牵动旧疾,在浮浮沉沉的梦魇之中曾闻见冷檀扑鼻。待她呕了一口心头淤血再醒来,便见使女们哭成一地,以为她也旧疾作去了。
那时候她心如枯骨,无心在意生了什么,而如今再回,她想,大抵是云郗出手救她一命——那一日的冷香,与她上回在云郗云房呕血后,闻到的那股冷香一模一样。
那是紫玉丹,是他保命的丹药,恐已绝世,却两世都用在她身上,而他只字未提。若非小道童聆竹求到她跟前来,她恐怕永远都不知道。
明锦更记得,后来所有至亲逝世、手足离散,她在长明灯前枯坐一夜,离去时与他相逢。
灯火香烟里,他同她讲的是什么?
殿下不想,就不必强颜欢笑。
殿下要保重身子。
殿下人生在世,先做自己。
她猝然破功,仓皇离去,没注意身后长叹点点,听不见他也微微有了些鼻音的叹息。
也许仙人亦会落泪,乃是为她。
在前世她不曾注意的时候,便有那样多的照拂与开解,那她不知道的那些呢?
再低头看着这纸张泛黄,明锦更知,他所说的“经年依旧”,绝非作假。
前世如此,今生亦依旧。
他说的最过火的,恐怕也不过就是那句“心之所向、毕生情钟”,明锦甚至还不知晓。
更多的,是明锦从不知晓的那些守望与相助。
是他的沉默之中汹涌流淌的暗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