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是想要活下去的,这世道里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可是听了这话,我却只是感到无比的释然——世上没有爱我的人,他们都欺负我。
我唯一的牵挂是司琴和绒金儿。司琴为了我在宫里得罪了不少人,若是我死了,她没有庇护,怕是会死得更惨。而绒金儿,它才两三个月大,这么小,只能喵喵叫着地喝奶的年纪。
太医走后,我心里空落落的。
怪不得呢,不论夜里盖多厚的棉被,我都会感觉好冷,只有摸到怀里的绒金儿的时候,会有一点点温热的感觉。
一夜又一夜,宫里的夜总是好漫长。我身上裹着棉被,坐在如冰窖一般的玉芙阁,每日抱着绒金儿数着地上的砖石。
一,二,三……三百零三十一,三百零三十二。
每日司琴会按时喂我喝药,能勉强让我一日一日冷下去的躯体热乎起来一些。不过只是徒劳,好不容易上升的温度,在夜里就被窗外钻进来的寒气偷走。
一眨眼便到了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
我受邀参加宫里的除夕家宴,其实新进宫的嫔妃有很多,只是她们也不受宠,但到底家世背景雄厚,没有如同我一般任人宰割。
身为后宫中位份最高的女人,我却被安排在最尾的一桌。我的身体状况不太能喝酒,可时继身侧的陈渡姬却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灌我酒。
时继坐在最高处的龙椅上,远远地朝我投来一眼。或许是我苍白的面色实在可怖,或者是我面颊上的酡红过于病态,总之,他难得善心大发,让我醉醺醺地拖着病体走回玉芙阁。
路上好安静,只是,为什么我路过长生殿的时候会听到尖叫声呢?
我的脑袋晕乎乎的,循着声音朝着长生殿走过去。我住的宫殿,我最熟悉了,不会走错的。
摞得很高很高的蒸笼被好几个人摁着,蒸笼四周四散着猫咪的断腿。
血迹、地上散落的宫女的珠花,陡然间让我变得清醒万分。我知道里面是谁……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我哭喊着扑上去想要推开他们,却被几个粗手粗脚的太监摁在地上。我高声哭嚎着,想要让整个紫禁城都听到我的悲鸣。
「司琴!司琴!是你……是你在里面对不对?」我的珠钗步摇被扯得落了满地,我不死心,近乎寻死一般一头撞上蒸笼,却被站在身后的太监一把给攥住了乌黑的发。
蒸笼里传出轻微的喘息声:「主子……绒金儿,被他们……杀了。」
我看到了,我最喜欢的绒金儿,才两三个月大的小猫咪。现在只剩下了一滩血迹。
我甚至都不敢想,它才这么小,都遭受了什么……他们把绒金儿怎么了。
「贵妃娘娘,劳驾您让一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白日里闯进了长生殿,惊了咱家的主子。至于她,区区下人,满嘴没一句真话。陈姑娘说,发落了呢。」
我冷眼扫他一眼,手指几乎紧紧捏成拳头。一时间,将近半年来的怒意积攒在一刻爆发。我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几乎要撕咬下他的一层皮肉。
「你这阉人!本宫的话都敢不听,拖下去斩了啊!」
没有人听我的。
「司琴!你别睡好不好,我会救你的……我会救你的。」
我攥紧拳头,像是一个疯妇一般乱锤乱打,扑上去如饿狼一般死死地咬下扯着我那个太监手臂上的血肉。我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般,不管面前是谁,都胡乱撞过去。
蓬头垢面、披头散发,我知道我一定狼狈极了。
我像个疯子一样,撞进了时继的怀里。
「救她,时继,你救她好不好?」我尖叫着,跪在时继的面前,拼命磕头,他身侧的陈渡姬抱胸,颇为轻蔑地看着我的举动。
时继一时之间也有些慌张,赶忙将我搀扶起来,命人揭开那一口蒸笼。
司琴已经断气了。
她的四肢都被麻绳捆住了,像是一只被困在蒸笼里的蟹。
我只觉得眼前天昏地暗,猛然呕出几口黑血,随即倒地,不省人事。